再次走近草间弥生

展览现场

时隔整整五年，继2013年底“我有一个梦”草间弥生亚洲巡展之后，上海又迎来这位雅号“南瓜婆婆”的风格艺术家的作品。

草间弥生幼年经历的病痛使得她具有与众不同的视角和异常灵敏的感受力，这成就了她的艺术天赋与才华。更为重要的是，她勇于打破陈规，无视偏见，坚持自我，命运多舛却依旧充满能量，对爱与和平坚信不疑。这不仅是艺术的力量，更是珍贵的人格。

草间弥生在十岁时因不堪幻视之扰而试图自杀。后来，她在画画中找到宁静，却得不到母亲支持。她拿着母亲给的100万日元和一句“永远不要再踏进家门”，离开日本远赴美国。1954年，草间弥生在其绘画作品《花（D.S.P.S）》中写过以下这段话：“某日我观看着红色桌布上的花纹，并开始在周围寻找是不是有同样的花纹，从天花板、窗户、墙壁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最后是我的身体、宇宙。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被磨灭、被无限大的时间与绝对的空间感不停旋转着，我变得渺小而且微不足道。”这不禁让人想起挪威表现主义画派的先驱爱德华·蒙克也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我的一生是在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行走，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有时我想离开我狭窄的小径加入晕眩的生活的主流，却总被冷酷无情地拖回悬崖边缘，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掉入那深渊。从我开始记事时，我就受到这种深刻的焦虑感的折磨，我一直设法用我的艺术来表现这种感觉。”——艺术家个人的不幸，却是艺术史的大幸，这真是讽刺。

隐匿的人生，2019

这几年，我们总是会听到草间弥生的名字，不仅仅因为她的作品是各大艺术博览会的常客，她本人也是艺术市场当仁不让的明星。据笔者在近两年的艺术博览会了解到的情况，代理草间弥生的画廊销售成绩都很可观。如在去年ART021上，有一家日本的画廊借草间弥生、奈良美智等作为主打，同场还顺带推销了日本本土具有相似的卡漫风格的青年艺术家，结果作品销售一空。可见，“南瓜婆婆”才是真正的带货女神。

无限蕴藏的波点希望将永远笼罩宇宙，2019

在本次个展中，最具标志性的波点和镜屋自然少不了，还有“浸没式”和多反射场域装置作品：如《隐匿的人生》的凸面镜波点亦将展览场馆本身的建筑外墙那些会“跳舞”的流苏金属管纳入作品场域的一部分；《无限镜屋》除了房间内的标志性场景，在房间外的空间也布满了彩色波点玻璃，当光线透过窗上的这些波点照进室内，遇到镜屋外的镜子墙面时会形成反射，使观众在镜屋外面也可以感受到“镜屋”，这就是镜像反射原理。而《无限蕴藏的波点希望将永远笼罩宇宙》许是本场展览最酷的一件作品，3D眩晕般的房间装置，让人仿佛跌入爱丽丝的兔子洞。当然，这件作品的原型可能就没有众所周知的南瓜那么“可爱”了——虽然它同样是代表草间弥生的经典元素。

无限的网格、弥漫的圆点、无边的空间、密集排列的标志性元素……草间弥生的一切都像是无尽绵延的时空；在这里，时间、重力等任何绝对参照物都失去了意义，而草间弥生真正惊人的是她艺术创作生涯60年来不竭的创造力。

南瓜，2019

那么“南瓜婆婆”为何钟爱南瓜呢？据说小学期间她在祖父的苗圃中玩耍，看到了小路旁边隐藏在叶间的小小南瓜，她伸手去摘，在将南瓜从茎干上摘下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南瓜实实在在的生命力。就是这一份与自然亲密接触的体验，让南瓜从此与草间弥生形影不离。包括她后来在京都学习绘画时，南瓜也成为她经常练习描绘的对象。似乎，南瓜成了草间弥生灵魂的冥想与现实世界沟通的载体。在日本，“南瓜”用于形容人又矮又胖，但最吸引草间弥生的地方正是南瓜的大肚子，她认为南瓜的形状有一种强大的精神安定感。草间弥生从小在不安定的家庭氛围中长大，风流的父亲、暴力的母亲导致了她对于爱和稳定的向往，南瓜在草间弥生的孩提时代无数次慰藉过她的心。

波点南瓜人见人爱，但如果草间弥生只画南瓜，那她就成不了草间弥生。

在阳光下祈祷世界和平，2016（图片版权：草间弥生）

艺术之路，源自叛逆。她闯荡美国的十年正逢嬉皮士运动兴起。这段时间草间弥生更多关注的是行为艺术领域，她自称“环境雕刻家”。这一点很重要，是她后来在商业领域大获成功的根源所在：从1965年开始尝试表演艺术形式，直至1967年1月那场著名的“乍现”行为艺术表演，使草间弥生的名声遍布全美。成名后，她策划了不少以“永恒的爱”为主题的乍现表演，载体则是四面墙都是镜子的房间，天花板上的霓虹灯明明灭灭，行为艺术家在房间里进行表演。草间弥生将这种表达形式称为“动态雕塑”。

在本次新展中，一切洋溢着新奇、有趣，“爱的一切终将永恒”，略带感伤却绵延隽永，那是阳光已经透过伤口的裂缝照耀进来的样子；然而我们更熟悉的草间弥生，是那位总是无意识呓语的女孩，她带着一种游走于清醒与酩酊之间的激情，在初心和伪装厮杀的战场，构建出一个个隔离草木枯荣世界的永恒之界。诚然，草间弥生的标志性元素和作品可以因着不同的展览馆场地条件而量身定制，但草间弥生的作品原生力本身就是有机的、可塑性极强的，它能跨越地域、时空、文化的隔阂而为几乎所有喜欢艺术的人们所共享。草间弥生无意于任何世俗的说教，或是自诩清高、反叛以及愤世嫉俗。她全部的艺术都是为了自我疗伤，而且据她自己所言，她几乎不看任何其他人的作品。

展览现场。本版图片除标注外，均为作者所摄

在展厅三楼则是与大田秀则画廊合作的架上绘画系列“我的永恒灵魂”。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是草间弥生该系列创作的第十个年头，十年的轨迹可以在此一览无遗。位于此展厅中央的是大型花卉雕塑，这也源自草间弥生童年幻觉中那些张牙舞爪跟她说话的“奇花异草”，据说尺寸还越做越庞大。草间曾说这些疯魔的花朵正代表了她对童年的回忆；另一方面，鲜艳的色彩也代表了无惧未来的活力。

对于观众来说，去现场浸润于这些装置场域作品之中，若能多一些对艺术家原初艺术理念的思考，去遥想她所走过的心路历程——而不是一味想着怎样拍照好看、该如何发朋友圈打卡——那么，就是对草间弥生最好的敬意了。

作者：林霖
编辑：周俊超
责任编辑：任思蕴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