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诚说以后要远离电视剧，但是最好先弄清楚《远大前程》为什么扑街了
陈思诚六年磨一剑，耗资三亿打造的年代传奇大戏《远大前程》以最高收视率不过1.0的成绩收尾，与开播时单集售价910万、有 “年度剧王”之称相比，可谓惨淡。在一个月的播放时间里，该剧毁誉参半、争议不断。在笔者看来，《远大前程》虽然缺点明显，但瑕不掩瑜，而这次的收视失利，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观察国产电视剧市场和观众趣味之复杂性的最新案例。
无论是影像呈现、叙事节奏还是演员表演，《远大前程》都呈现出尚佳的品相
从品相上来说，《远大前程》可谓是近几年国产剧中翘楚。为了真实还原上世纪20年代的上海滩，剧组在制作成本上投入了60%的费用成本，搭建150多个场景，力求呈现十里洋场的浮光掠影。摄影师出身的导演谢泽，对于影像有着成熟的把控能力，让整部剧的画面呈现出电影般的质感。不仅如此，《远大前程》节奏紧凑，毫无国产剧叙事拖沓的通病。
类型上，《远大前程》是典型的近代传奇剧，也就是平常说的“年代剧”。近代传奇剧是近些年来国产剧的重要类型，依有关部门公布的数据，是数量上仅次于当代都市、革命历史的第三大题材。
《远大前程》把故事放在了旧时代的上海滩。永鑫公司与大八股党的黑帮争斗、军阀势力与帝国主义横行霸道、工人阶级与共产党酝酿革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互相掣肘。构建这乱世江湖是通过人物的塑造完成的，剧中汇集了“半个娱乐圈的老中青三代戏骨”，演员阵容强大，塑造出不少有血有肉的形象，成为该剧的一大亮点。
尤其是倪大红、刘奕君、赵立新饰演的“永鑫三大亨”，以青帮三大亨为原型，一个稳、一个狠、一个智，三人飙戏的场景为观众津津乐道。除了真实历史的挪用，《远大前程》中还勾勒出一幅武林画卷。剧中出现多次的台词：“南小杜，北老九，十三太保无敌手；乞丐教头纳三少，车夫师爷小阿俏，瞎子酒鬼黑白无常龙虎豹”，正是武林中的高手排行榜。而这些高手，也一一出场，成为主人公洪三的帮手或对手。
洪三的成长与选择是故事的主线。《远大前程》计划分为三部，分别叫“浮生”、“乱世”、“碎梦”，已播出的前两部中，“浮生”讲的是小混混洪三带着老娘和小弟闯荡上海，从永鑫公司的小喽啰做起，凭着油腔滑调、八面玲珑的生存技巧，一路逢凶化吉，屡立奇功，结交了一批有势力的朋友，成为永鑫公司的四当家，还追求到了商会会长的女儿，走上人生巅峰。“乱世”讲的是洪三回到上海，在结义大哥、共产党人严华的帮助和引导下走上正途，调停罢工，协助工农起义，保护了共产党人。
陈思诚说这部剧是对“莎士比亚、金庸、周星驰”的致敬，从故事层面讲，说莎士比亚未免攀附，但金庸的影响是实实在在的。最明显的就是“韦小宝”的人物原型。与韦小宝一样，主人公洪三也是出身微贱，于下九流中长大成人；油嘴滑舌、见风使舵、八面玲珑，讨得大人物们的赏识；又莫名有许多忠义之士为他保驾护航，乃至牺牲性命。当然，韦小宝有七个老婆，洪三差些，只有一个老婆、两个红颜知己。金庸写《鹿鼎记》本意是自我超越，解构由他自己搭建起来的武侠世界的宏大叙事。但金庸本人决不提倡韦小宝式的价值观，他在《鹿鼎记》后记中说：“有些读者不满《鹿鼎记》，为了主角韦小宝的品德，与一般的价值观念太过违反。武侠小说的读者习惯于将自己代入书中的英雄，然而韦小宝是不能代入的。在这方面，剥夺了某些读者的若干乐趣，我感到抱歉。”
然而金老先生的抱歉显然说得太早，他没有预估到几十年后的当代，对韦小宝式的人物观众不但代入起来毫不费力，而且颇有快感。这里不得不提到近十几年来声势浩大的网络小说热潮。有太多网文的主人公就是韦小宝式的人物，毕竟，如果抽离了鹿鼎记的反思意识，那韦小宝就是一个不劳而获，左手事业右手爱情的人生赢家，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切合网文的“爽感阅读”呢？网络文化的影响力也蔓延到影视剧中，近些年面向男性观众的电视剧类型常常可见韦小宝式的主人公。
从这个意义上说，《远大前程》虽然讲的也是“民国韦小宝”，但还是可以看出故事中对于某些错误价值观的纠偏。比如，就在洪三即将迎娶于梦竹，成为“上海王”之时，他突然认识到自己的真爱是林依依，毅然与她私奔，不惜得罪整个上海滩。而在后半部中，洪三将民族大义置于了个人利益之上，为国家的远大前程不惜牺牲自己的“远大前程”，这也使得洪三的形象从韦小宝式的反英雄成长为真正的英雄。
收视遭遇滑铁卢，第三部成了未知数。《远大前程》让我们重新认识到观众趣味的复杂性
然而《远大前程》仍然遭遇了收视滑铁卢。随着其播映草草收尾，多条故事线未能了结，原本计划拍摄的第三部也成了未知数。
一部品质尚佳的作品为何沦落到如此田地？《远大前程》让我们重新认识到观众趣味的复杂性。
电视剧收官之后，一部由同班人马制作，刘昊然主演的番外篇网剧《远大前程·双龙会》上线，豆瓣评分高达7.9分。从大的方面说，自从网剧迈入“超级网剧”时代，电视受众与网络受众的区隔也越发泾渭分明起来。原本就对国产电视剧兴趣不高的年轻观众完全倒向了网剧，而由于技术鸿沟，中老年人、中小学生占据了电视观众的绝大多数。体现在作品上，电视剧中的家庭、传奇、仙侠占主流，而网剧中都市、悬疑、青春居多；电视剧重强情节，网剧重高概念。当然，爆款的作品可以完全无视网台的差异，如《人民的名义》；然而，《远大前程》则尴尬地成为了两不靠的典型。对于网络受众来说，油腻的陈思诚使他们丧失了观剧的兴趣，而对于电视受众来说，《远大前程》过于庞大的故事线、相对于国产剧而言较快的叙事节奏都成为观看的障碍。
与此同时，观众对于“陈思诚式韦小宝”的反感，也直接对该剧收视造成了影响。陈思诚以小生出道，又以导演身份打造出《北京爱情故事》《唐人街探案》系列作品，而且有一说一，在《远大前程》中，陈思诚的表演算得上不功不过。虽然在一众实力演员的衬托下，他效仿周星驰的表演风格显得太过浮夸，让观众无法代入，但如果从布莱希特的“间离”角度讲，观众反而能够感受到某种荒诞性，能够抽离出来反思一下人物命运，避免“爽感”的陷阱。然而因为种种原因，近年来陈思诚不断给人一种“无颜值无才华却自我感觉良好”的印象，在导演才华得到认可的同时，作为演员的观众缘却越来越差。
此次《远大前程》的失利提醒我们的影视剧创作者，在保持并提高整体水准的同时，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观众的需求。其实，无论电视剧还是商业电影，面向大众的产品其市场很大程度上还是由观众对演员的接受程度来决定。当年凯文·史派西主演《纸牌屋》，就是因为出品方通过大数据计算出他是最符合观众期望的人选。眼下正在上映的电影《超时空同居》中，本来投资人徐峥自己要出演男主人公，结果被导演拒绝，换了雷佳音。
作者：付李琢（艺术学博士、中国传媒大学青年教师）
制作编辑：童薇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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