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是怎么炼成的:初恋另嫁、仕途幻灭、名师情结

2018-12-18信息快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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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秋,著名作家姚雪垠回河南南阳老家省亲,这对南阳文学界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姚,凭借《李自成》一书,一时中风头最健的少数作家之一,摘得首届茅盾文学奖,被选为湖北省作协主席,正可谓衣锦还乡。

一个叫凌解放的中年男子,手持厚厚的一叠书稿,找到姚雪垠下榻的宾馆,敲开了房门。尽管年纪不小,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写作者,希冀得到前辈宗师的推介。

姚雪垠翻开凌解放的书稿,题名赫然是《康熙大帝》,顿有不悦。他以严肃而坦诚的口吻说了两条意见:

第一,写历史小说,必须要有历史学家及作家的深厚知识和艺术才能储备,中学水平的凌解放尚未达到;

第二,《康熙大帝》从书名就说不通,因为中国根本没有“大帝”之称,满清皇帝康熙也不配称大帝。

可以想象,气氛多么尴尬。

凌解放偏不信邪,愣不改书名。

尽管不受乡党待见,但《康熙大帝》还是辗转得以出版,一时洛阳纸贵,凌解放从此没人记得,他的笔名“二月河”响彻南北。

很多年后,二月河写下两句话:“拿起笔来,老子天下第一。放下笔来,夹着尾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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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姚雪垠“鄙视”二月河。

姚雪垠是写明末农民起义起家,对满清反感至极,而二月河恰恰歌颂康乾盛世,这不是“唱对台戏”吗?

农民战争,是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的“五朵金花”之一。毛泽东对中国封建社会的农民战争,特别是对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有过高度评价,“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只有这种农民的阶级斗争、农民的起义和农民的战争,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

李自成是陕北米脂人,上世纪30年代,米脂人李健侯搜集60 多种古籍史料,加之民间传闻,写出章回小说《永昌演义》。

1942 年,李健侯托李鼎铭将《永昌演义》手抄本推荐给毛泽东。

该书虽然把李自成作为正面形象来颂扬,但还是演义小说的套路,没有体现出阶级斗争推动历史进步的主题思想。

毛泽东写了一封回信,在肯定该书的价值外,还指出了存在的问题。

1949年后,毛泽东指示陕西省政府将李健侯安排在省文史馆做研究员,修改《永昌演义》。可惜的是,1950年,李溘然去世。

姚雪垠拿起了接力棒。

姚雪垠出身于破落的地主家庭,自小熟读各类杂书,后考入河南大学,青年时代积极参与编写进步期刊,解放后迁居武汉,远离首都。

但造化难料。

1956年,姚雪垠去无锡太湖之滨休养,写下散文《惠泉吃茶记》,在《新观察》发表。他借景抒情,提倡要实事求是,反对人云亦云的瞎起哄,反对偶像崇拜。

1957 年初,毛泽东在中南海召见茅盾与周扬,听取他们汇报文艺界现状时,提到了姚雪垠的《惠泉吃茶记》,说文章不长,写得很好,建议他们找来认真地看一看。一星期后,毛召见徐铸成和储安平等人,再次旧事重提。

一时间《惠泉吃茶记》成了抢手之作,姚雪垠地位陡升。

1963 年秋,《李自成》第1卷出版,他的创作意图是通过李自成起义“写出明、清之际的阶级斗争,写出我国封建社会阶级斗争和农民战争的一般规律。”

由于姚雪垠的创作体现了毛泽东所提倡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因此得到了他的关怀和鼓励。

之后,毛泽东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特意叮嘱:“姚雪垠的《李自成》分上下两册。上册我已经看了,写的不错。你赶快通知武汉市委,对他加以保护,让他把书写完。”

就这样,姚雪垠没有遭到严重冲击。

1975 年,姚雪垠写完《李自成》第2卷已经有一年多了,但在极左文艺路线的干扰下,不能出版。

他通过胡乔木,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信的结尾写道:

敬爱的毛主席!我原先除写《李自成》之外。还有一个写太平天国的计划,也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如今转眼间已经60多岁,身体也不十分好,而《李自成》尚未完成一半,我希望再次获得您的支持,使我能够比较顺利地完成《李自成》,争取在75 岁以后写出长篇小说《天京悲剧》。为要替党的文学事业多尽点微末力量,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利益占领历史题材这一角文学阵地,填补起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长篇历史小说的空白,我将不断地努力追求,直至生命终止。即令最后完不成我的写作计划,我也下会丧失我作为一个毛泽东时代的作家的雄心壮志,任何时候都不会将意气化为寒灰。但是,我相信,主席是会给我的工作以支持的。

毛泽东收到姚雪垠的信后,做了批示:“我同意他写李自成小说二卷、三卷至五卷。”

1975 年12月,姚雪垠被接到北京,安心写书。

一本小说,能被最高领袖如此关注,可以说是中国文坛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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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纪论,二月河算是姚雪垠的子辈。实际上他是山西昔阳人。

1945年,二月河出生时,同为革命干部的父母给他取名凌解放,寓意“临解放”,果然几年后,全国解放了。

他父母随部队南下时留在了南阳,工作忙,他小时候没人管,就自己看各种演义小说。小学留了一级,初中留了一级,高中留了一级,等高中毕业已经21岁。

高中时,他谈了一个女朋友,但政治运动中,双方家庭都受到冲击,后来女朋友另嫁他人。

这段感情挫折深深影响了他。

他去参军,被分到山西大同做工程兵,天天下坑挖煤。不过他跟别人不一样,喜欢读书,熟读《毛选》、《辞海》及《红楼梦》。

30多岁时,眼瞅在部队升迁无望,他转业返回南阳,做了宣传干事。

不甘心于每天打水、喝茶、看报纸,他又开始研究《红楼梦》。1980年,他写了一篇自觉得意之作寄到红学研究刊物,但沓无音信。他不服气,给红学家冯其庸写信,并寄去稿子。

冯其庸成为他的伯乐,带他进入红学研究主流圈子,并鼓励他搞文学创作。

于是,在艰苦的条件下,二月河写出了“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及《乾隆皇帝》。

对于二月河来说,他独特的人生体验,是他文学创作的底色。

研究者认为:

二月河人生体验中由于青年时代惟一一次美好爱情的破灭而积郁的“初恋情结”,因对母亲的依恋、崇拜和思念而形成的“恋母情结”,因学生时代对“恩师”的渴望和最终在几近不惑之年得遇“恩师”后的“报恩”欲求相交织产生的“恩师情结”,以及因“将军梦”理想和“入仕”理想受挫而产生的“入仕情结”,则作为心理动因,直接推动着二月河的历史小说创作。 其中,“初恋情结”影响着二月河笔下的爱情描写,“恋母情结”制约着二月河对女性形象的塑造,而“恩师情结”则和二月河作品中“帝师人物”的描写息息相关。 二月河历史小说的成功,得益于他对传统文化的吸取和对文学经典作品的借鉴,其中儒家思想文化、《红楼梦》和金庸小说,对二月河的小说创作最具影响。

被姚雪垠拒绝后,二月河又给冯其庸写信求助。

正好军报需要树立转业军人的典型,获悉二月河的创作经历后,做了大幅报道,随即有出版社上门洽商。

就这样,二月河掀起了1990年代“清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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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写历史的人,也许是代入感太深,总有参与历史的冲动。

因为有最高领袖的背书,《李自成》成为“当代出版最早、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长篇历史小说”。

媒体称,“姚老不仅是个小说家,他首先是个历史学家,而且是有独立见解的历史学家”。

姚雪垠自称,为了写好小说,遍寻资料,写了几万张小卡片,在赞美声中,他不再满足做文学家,进而以史学家自任。

他“炮轰”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说:“关于《甲申三百年祭》这本小册子,……我一直认为它是作者在匆忙中赶写成的,不是严肃的历史科学著作。后来随着我读书渐多,才明白作者写这样重要的历史问题竟然所参考的史料很少,而且对翻阅的极少史料也没有认真研究,辨别真伪,轻于相信,随手引用,然后在此基础上抒发主观意见,草率论断。”

《甲申三百年祭》是郭沫若为纪念明末农民起义胜利300 周年而作,1944年3月19日至22日在重庆《新华日报》连载。

当时处在抗战胜利的前夜,中共南方局为在革命形势迅速发展的时候,抵制和克服革命队伍内部滋长的骄傲情绪,保持清醒的头脑,组织一组纪念文章,意在通过李自成起义失败的历史教训来教育革命队伍。

文章发表20天后,毛泽东在《学习和时局》的报告指出:“我党历史上曾经有过几次表现了大的骄傲,都是吃了亏的。全党同志对于这几次骄傲,几次错误,都要引为鉴戒。近日我们印了郭沫若论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们引为鉴戒,不要重犯胜利时骄做的错误。”

都是被最高领袖点赞的人,姚雪垠批评郭沫若还蛮有意思。

尽管郭在史学界颇有争议,但面对一个门外汉的“挑战”,史学家们挂不住了,决议反击。

明史大学者顾诚写下《如何正确评价〈甲申三百年祭〉——与姚雪垠同志商榷》一文,对姚氏学风提出强烈批评。他认为姚氏虽然读了大量明代史料,但是由于没有受过史学研究的训练,依然犯了历史学者不应或者不会犯的诸多错误。

故此,史学界从未有人承认姚雪垠是明史学家。

相较而言,二月河就光彩许多,被誉为“反腐专家”。

他曾坦然说道:“老实说,我原想走仕途,做‘一代名臣’,冠冕地说想做个‘大公仆’,为社会尽点责任。但仕途终于没有走通,因为我发现这路不是单用人品加学识才能就走得通的。实践不成,只好纸上谈兵,把自己想的变成别人做的给人去读去想。”

不过人凭文贵,二月河还是获得了参政议政的机会,先后当选为十七大、十八大、十九大代表,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等。

他有两句话在网上流传:一是“腐败现象与社会制度没有关系”;二是“读遍卄四史找不到有当今这样反腐力度”。

他这样解释着自己的专长:“我希望读者能通过我的作品,了解我国封建时期的最后一次辉煌,了解这个时期的社会形态,政治、经济、文化特色。也希望他们能够从中获取一些为官之道,为什么当官?清代是有不少贪官,可是也有很多清官,比如于成龙。”

5

是非曲直转头空。

1994年夏天,姚雪垠应邀回到南阳参加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年会,二月河就在城中,但两人没有见面,芥蒂犹在。

一年后,南阳作家周熠赴京拜访姚雪垠,谈到二月河的清帝系列时,姚雪垠仍然坚持己见说:“康熙大帝不通,不严谨。”

周熠说:“《康熙大帝》四卷本早已出齐,反响很不错,还得了河南优秀图书一等奖,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在中央电视台播出,收视率挺高。另外,二月河的《雍正皇帝》三卷也已出版,评论界好评如潮。”

但姚雪垠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现在的编剧、导演、评论家,有几个真正懂得和精通历史的?有几个是历史知识渊博的?我正准备给《文艺评论界》写一篇一两万字的评论,专谈历史小说创作,我还要批评,到时候你也好好读读。”

1999年,姚雪垠去世。

亲属根据其生前夙愿,特捐赠稿酬50万元人民币作为奖励基金,设立“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

2003年秋,二月河凭借《乾隆皇帝》获首届奖,他亲往现场,算是“一奖泯恩仇”。

又15年后,二月河去世。

这两个南阳作家群中的双子星,都以历史小说享誉当世,却如笔下人物,也备受指摘。

他们写历史,他们亦是历史。

作者:猛哥

编辑:张祯希

责任编辑:王磊

综合自自公众号“人民路5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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