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修的《玻璃鞋》并未如实呈现佩罗版的原貌,这个缺憾在十余年后终于由戴望舒来加以弥补。他完整地翻译了《鹅妈妈的故事》(开明书店,1928年),在《序引》里对这些作品赞不绝口,说它们“都是些流行于儿童口中的古传说,并不是贝洛尔的聪明的创作;他不过利用他轻倩动人的笔致把它们写成文学,替它们添了不少的神韵”。尽管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但除了极个别地方略显生涩,其译笔还是相当流畅生动的。比如在《灰姑娘》中,介绍女主角得名的缘由时说:“当她做完了她的事,便置身于烟囱角边,坐在灰烬上,因此家里人都称她做‘煨灶猫’。那第二个女儿,没有像她大姊姊那样粗野,只称她做‘灰姑娘’。”突发奇想用了“煨灶猫”这样的方言俚语,并在后文中屡屡出现,虽然并不忠实于原文,可经过这样的加工改造,却平添了活泼新鲜的意趣。后来一些比较严谨的译本,将此处译为“家里人,尤其是继母带来的两个姐姐,总是讥笑她,说她像个灰人,喜欢开玩笑的二姐干脆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她‘灰姑娘’”(董天琦译《佩罗童话》,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就不免太过拘谨而缺乏神采。类似的例子在戴译本里还有不少,如提到那六个由壁虎变成的跟班:“他们的衣服用花边镶着,好像是一晌过着这种生活似的。”讲到大姐对灰姑娘的呵斥:“拿衫子借给一个像你这样的煨灶猫!我一定真个发疯了!”都令人感到绘声绘色,增添了作品的鲜活灵动。即便是些细枝末节,看来他也认真琢磨过。比如提及大姐的姓名,取法文谐音译作“杰浮德”,就很能引导读者循名而责实。可惜戴望舒去世后,其译本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在1955年改版重印,虽然补正了译文中的一些疏漏,但编辑大概是为了遵守所谓的“规范”,自作主张地把“一晌”改成“一向”,用“真是”替换“一定真个”,引人遐想的“杰浮德”更是成了平庸无奇的“夏洛特”,实在有点得不偿失。
(节选自2019年5月31日《报·学人》之《曾被译成“煨灶猫”的灰姑娘》)
作者:杨焄
编辑:任思蕴
来源: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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