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绝望的避难天堂

据英国广播公司网站报道，英国首相卡梅伦7日宣布，英国将在未来5年内接收2万名叙利亚难民。卡梅伦强调，英国在重新安置目前生活在叙利亚边境难民营的难民问题上，有道义责任。孩子和孤儿将首先得到救助。

然而，与连夜守在各大火车站欢迎近万名叙利亚难民入境的德国民众不同的是，即使卡梅伦的这一难民接受计划显得非常“保守”，但还是遭到了英国大部分民众的反对。英国公众或许对横尸海滩上的小艾兰及其他难民横渡地中海所经受的苦难抱有同情，但是当目睹那些在法国港口城市加莱一带徘徊、不惜袭击过往英法海底隧道的车辆以求进入英国境内的偷渡者之后，对社区安全的焦虑和对避难福利体系被滥用的愤怒占据了英国社会舆论的主导。各项民调结果显示目前约75%的英国公众希望减少移民。前一段日子以来，英国的新闻媒体不断报道加莱偷渡事件的即时状况，不断渲染英国政府应对的迟钝无能，而反移民团体和排外政客又推波助澜，愈发刺激并放大了公众的集体心理焦虑，营造了对非法移民不友好甚至敌视的整体社会氛围。

移民：一个高度敏感词

实际上，在今天的英国，别说是非法移民，就是合法的移民，也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学或社会统计学的问题，而是一个被高度政治化了的、引起激烈争论、撕裂社会共识的敏感词。

自2000年以来，英国每年净增移民数量20万，如果这样的趋势得不到根本改变，到2025年全国人口可能高达7000万，并且会继续增加，而新增人口的三分之二将是移民和移民的后代。在英国保守人士看来，失控的移民潮给英国教育、医疗、交通、公共服务带来沉重负担，并导致工资水平长期停滞不前，而大量来自南亚、中东、北非穆斯林人口的涌入，除了增加公共服务的成本，还会带来文化冲突、族群撕裂、甚至恐怖活动加剧的社会安全隐患。

今年5月大选期间，卡梅伦以巨大优势击败了工党，其中对移民问题的成功操弄是他胜选的原因之一。限制经济移民的数量是卡梅伦所在的保守党竞选纲领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保守党执政后上升为国家政策。英国政府为了控制来自欧盟内部的移民数量，不惜以退出欧盟相威胁。卡梅伦政府对同为西方文明圈的欧洲国家合法移民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来自战乱地区的“非我族类”的第三世界难民呢？

今年6月份，欧盟原本希望实施强制性安置计划，把难民分配到各成员国，遭到英国带头反对。即便修正为目前各国在自愿基础上按照自己能力接纳，英国所承担的责任也远远低于德国、法国，甚至不如瑞典。例如，今年前4个月，德国收到的难民申请为110350份，法国为21810份，瑞典为16985份，而英国只有9455份。所以说，非法移民如果以为英国会欢迎他们，那恐怕会收获失望了。

人道主义的避难天堂

既然英国如此不欢迎他们，既然那些偷渡者已经到达富裕的法国，为什么还甘心冒着生命危险试图进入英国呢？这个看似难以理解的问题其实可以从法律、福利、社会监管等角度解释。

首先，根据英国《移民法》第十一章“难民与人道主义庇护”的规定，要申请英国难民身份或人道主义庇护，申请者需要身在英国或已经抵达英国的口岸才能获得申请资格。其次，英国的社会福利待遇相对较高，尽管卡梅伦政府已经削减了不少福利，但在整个欧盟的范围里依然属于中上游水平。这些丰厚的社会福利和完善的社会服务对偷渡者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再次，目前英国社会监管比较宽松，非法移民比较容易找到打黑工的机会。英国对非法移民的遣返也很迟缓，每年只有8000名被遣返，其中一半是犯罪分子，也就是说，如果不触犯刑事案件，非法移民一旦入境，很少会被英国警方抓获。

实际上，不管卡梅伦或其他英国官员在心里欢迎或是不欢迎，按照英国现行《移民法》规定，任何在英国境内的偷渡者只要没有犯罪记录，都可以提交避难申请。在申请人没有支付能力的时候，英国政府有责任为申请人提供免费的翻译、咨询服务、法律协助。只要申请避难，不管成功与否，在结果出来之前，申请人及家属可以一直待在英国，英国政府为其提供免费住宿安排，发放生活津贴。如果申请成功，就可以开始领取各项社会福利；如果不成功，申请人会被告知拒绝的理由并给予抗诉的权利，或者内务部官员考虑申请人是否符合“人道主义庇护”的条件。只有都不符合要求，才会进入遣返程序。这种文明与法治固然值得称道，但客观上也鼓励了偷渡者对英国的热情和幻想。

客观地说，在这些涌入欧洲的偷渡者中，的确混杂了以寻求难民庇护为幌子的经济移民，而这也正是目前英国各界人士争论的焦点所在。目前的这些偷渡者，他们究竟是真正的难民还是试图进入英国的非法经济移民？立场保守的人士往往质问，既然这些偷渡者已经以偷渡这种行为展示了对欧洲各国法律的蔑视，那么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公众信服，这些人进入英国后会尊重英国的法律呢？

文明和法治成为一把双刃剑

针对令人头痛的难民问题，为了避免让其演变成保守党的执政危机，英国政府已经宣布将采取综合的整治措施加以应对。例如，在内政部网站首页公布了举报非法移民的电话，鼓励公众向警方和移民局匿名举报任何有非法移民嫌疑的人；加大对人口贩卖和偷渡犯罪的打击力度。自7月31日起，非法移民组织者面临最高被判处终身监禁的法律制裁；在容留方面，房东出租房屋时若未能有效核实移民身份，或在获悉租客为非法移民后未及时报警驱逐，最高将面临五年监禁等。

这些措施听起来非常有力度，然而，就算立法顺利通过，要进行实际操作却依旧存在不小的难度。许多偷渡者是来自无法强制遣返的国家，这些国家或是战乱，或是陷入无政府状态，或是处于极端组织控制之下。这些人倘若没有获得合法身份又一时无法遣返，只能送至公共的避难所，而那里又人满为患，管理不严，偷渡者有充足的机会离开避难所，成为游荡在欧洲各国的非法移民。如果真的要完全断绝对庇护失败者的福利，如何能保证这些失去生活来源的绝望的人群不会为了生存而铤而走险犯罪呢？

另一方面，有些左翼人士也担忧，过分激化非法移民问题，鼓励全民匿名举报，是否可能导致英国敌视外国侨民、敌视少数族裔的社会氛围？如果种族主义、民粹主义借着反非法移民的旗号趁机抬头，那么必然会对英国苦心造就的国家形象和道德优越感造成打击。无论如何，英国政府都将左右为难。

■陈琦（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