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

2015-10-01信息快讯网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

一座3000余平方米的现代化数控车床厂房里,中国商飞大飞机制造首席钳工胡双钱所在的角落,并不起眼。这似乎是个隐喻:在这个人口超过13亿的偌大国度里,胡双钱和他的钳工同行们,显得少言寡语,也几乎得不到太多社会的关注。因而,当《上海工匠》纪录片面世时,仍有一些人惊叹:“原来还有这样一群人存在。”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

纪录片编导之一汪茜说:“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喧嚣浮躁,似乎没什么能轻易打动人,除了真实。”这群人就是真实的人——有真实的困惑与突围,也有真实的摇摆与坚守。总导演王晓明说:“世界很大,年轻人都叫嚷着要出去看看,他们却仿佛从不动心。”这群人的天地那么小——小到数十年围于一个小隔间,小到眼中聚焦只有一根头发丝那样粗细。

正如胡双钱总爱蹬着老式的二八自行车去上班,说是“听着机械齿轮的摩擦声心里踏实”,他本人何尝不是这个社会高速发展的坚强支撑,他所代表的这群人又何尝不是让社会安心、踏实的存在源泉。

工匠们说,有一种声音让他们欣慰,那是机械精准运作的金属声。而东方卫视今起播出的纪录片《上海工匠》则在表述,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那是工匠们定格于时光刻度里的青春。

“16年工作一朝验收,要么满分要么零分”

今年9月3日的阅兵式上,王曙群作为上海航天系统技术工人的代表,也站到了天安门观礼台上。可了解他的人都说,阅兵式那天涌动在他心上的喜悦与自豪,也许并不能与4年前的一天相比。

那是2011年11月3日凌晨,王曙群等待了16年的时刻。那天,天宫一号与神舟八号交会对接成功,完成“太空之吻”,标志着中国成为继美、俄之后全世界第三个自主掌握空间交会对接技术的国家。对于我国载人航天事业发展史,这是又一座重要里程碑,但对王曙群而言,却是他用16年时光进行的一场“豪赌”。

19岁从新中华机器厂技校毕业后,王曙群被分配到上海航天设备制造总厂从事钳工工作。他说,那是他人生特别重要的几年,厂里严格的培训让他在工装模具、零件制造的操作方面受益匪浅。上世纪90年代,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正式上马,并确定了“三步走”发展战略。第一步,发射载人飞船;第二步,空间飞行器的交会对接技术;第三步,建造空间站。1995年,空间飞行器交会对接机构的研制项目正式启动,作为航天对接机构小组组长,时年25岁的王曙群受命负责交会对接的关键产品——对接机构的装调。

对接机构有118个测量动作、位置、温度的传感器,291个传递力的齿轮,759个轴承组合,以及数以万计的紧固件、导线、密封圈等等。林林总总的接插件,密密匝匝的电缆线,有好一阵子,这眼花缭乱的场景、反复核算的公式总要纠缠着王曙群直到睡梦里。为了早日攻克难题,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思考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加班加点。一次周日,他照例在车间加班,外面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妻子打来电话,嘱咐他加班结束后去接一下在外补课的儿子。王曙群手里拿着电话,脑子里还想着装配的事。结果就是,当他终于结束加班走出厂门,突然间却没了方向,“我该到哪儿去接儿子呢?”

如果说对家人的愧疚,他还能从妻子那里找到谅解的出口,那么真正让王曙群忐忑难安的,是16年对于工作成果的得失莫辨。对绝大多数劳动者来讲,计时工有时间指针的肯定,计件工有作品出炉的喜悦,但于王曙群,16年耗费在对接机构上的心思更像是场旷日持久的实验。“太空之吻”没有彩排,16年工作一朝验收,要么满分要么零分,更何况其中还关乎宇航员的生命,如此重担全压在心头,直到天宫一号与神舟八号交会对接成功的那一刻,眼泪终于止不住夺眶而出:“相当于寒窗苦读了16年,才终于考上理想的学校。”

“私企老板开出三倍高薪,但我相信这个厂不会倒闭”

上海飞机制造厂总装车间对面的草坪上,静静躺着一架飞机。这个被上飞人称为“铭志碑”的飞机是我国自己研制的第一架国产大飞机“运十”。它诞生于35年前,和胡双钱的工龄一样长。每每空闲的时候,胡师傅都要来到这里,静静地站一会。

早在上世纪70年代,我国就开始研制国产大飞机,代号为708工程。全国300多名航空技术人员,从五湖四海汇聚上海,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创业。1980年,“运十”诞生前夕,胡双钱的工匠之路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了。那年9月26日是“运十”的试飞日,胡双钱第一次看到工厂里的女工脸上化了淡妆,捧着鲜花站到跑道上,等着要给试飞人员献花。那天留在年轻钳工脑海中的,除了“运十”庞大的机体直奔苍穹时人们欢呼雀跃的场景,还有厂长当场宣布“给飞行员加二级工资,请工人吃顿午饭”——那些都是1980年代属于工匠的满足与自豪。

不成想,喜悦还没有散去,“运十”因为多种原因最终下马。原本聚集了中国航空制造精英的上海飞机制造厂突然冷了下来。当时,厂门口停满了上海各种工业技术企业招聘员工的专车,私营企业的老板甚至为他开出了三倍工资的高薪,但是胡双钱拒绝了。因为他相信:“这个厂不会倒闭,我还等着在这里为国家造飞机。”为了糊口,胡双钱和留下来的职工们开始给人做电扇,还给汽车座椅缝背套。但心底的大飞机梦从未被忘却,工作之余,他总是利用厂里的废料练手,还自己四处搜罗国外资料,学习世界先进技术。2006年,中国新一代大飞机C919立项,胡双钱知道,自己守得云开终见月明。

一次,生产急需一个特殊零件,从原厂调配还需要几天时间。为不耽误工期,只能用钛合金毛坯来现场临时加工,这个任务落到了胡双钱身上。那任务的难度之大,令人难以想象:一个零件就值100多万元,有36个大小不一的孔,其精度要求是0.24毫米。那相当于人头发丝的直径,本来要靠细致编程的数控车床来完成的零件,那时只能依靠一双手来完成。同行们叹服巧夺天工,但这其实是有心人为此时刻准备着,任二三十年雨打风吹。

在纪录片《上海工匠》里,有太多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技术工人,有太多把机械轴承当成工艺品来对待的手艺人。追逐极致如金银细工沈国兴,他说:“我的世界就是一块小小的金箔,这一辈子我就希望把一件东西做完美了”;谨守传承如造币手雕技师楼宇峰,他说:“默默无闻做一辈子又如何,别把这古老的手艺丢掉就行。”饱含虔敬如“焊神”张翼飞,他说:“焊接过程中一个鳞片一个鳞片的交替,形成很漂亮的鱼鳞片,这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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