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泉五千的铸造时间,据曾经收藏过此泉的金山程文龙说:“观其制度文字,‘大泉’字及‘千’字与大泉当千同,其‘五’字又与大泉五百同。惟较其周径,则视大泉当千最大之品尤有加焉,盖孙吴故物也。按《三国志》,吴嘉禾五年铸大泉一当五百,赤乌元年又铸当千大泉,而不及大泉五千之制。顾余谓孙吴泉制多袭新莽,莽有栔刀,吴有大泉五百;莽有大布,吴亦有大泉当千。兹大泉五千非即与莽之一刀平五千相当者欤!”认定其为孙吴时候所铸。另据《三国志·吴书·吴主传》:“(嘉禾)五年春,铸大钱,一当五百。诏使吏民输铜,计铜畀直。设盗铸之科。”“赤乌元年春,铸当千大钱。”又赤乌九年注引《江表传》:“是岁,权诏曰:‘谢宏往日陈铸大钱,云以广货,故听之。今闻民意不以为便,其省息之,铸为器物,官勿复出也。私家有者,敕以输藏,计畀其直,勿有所枉也。”故现将其定为赤乌年间所铸,应该虽不中亦不远也。
大泉五千存世极罕,近代以来,第一位真正能够收藏此品的藏家,就是金山的程文龙。程文龙,字云岑,江苏金山(今上海金山区)人。光绪年间,曾任浙江余姚县,有治绩。民国后,一度担任司法部秘书。清末民初时的上海,程文龙以勤收钱币和鉴别精湛而闻名,特别是收藏铜钱范多至近百件,蔚为大观,有“东南藏泉家之冠”的美称。1926年9月,张叔驯等在上海成立古泉学社,程文龙应邀担任评议员。次年,古泉学社创《古泉杂志》,程文龙编辑、发行一人兼行,惜此刊仅刊出一期即停。
程文龙曾亲撰《孙吴大泉五千大泉记》一文,说明他收藏此大泉五千的过程:“岁在壬子,浙东冶铁道于上虞百官龙蚌二山之间获古陶器,有始宁字及泉、镜等,无三国以后物也。明年夏,邑人挈之杭……时邹君适庐在杭,见有古大泉,文曰大泉五千,箧之上海。邹君知余有泉癖,以示余。其泉青绿斑斓,铜质几尽,不可手触。……余蓄泉三十年,今因适庐之绍介以神龟鎏金造像易得之,同人羡且妒,谓足为东南藏泉家之冠。继自今,余将守止足之戒,玩而老焉。友人澹台子骥闻而字余曰吴泉。上虞罗君叔蕴复牓余所居曰大泉五千之室。余亦遂自忘其夸矣。得泉之日,癸丑建申之月二十有二日丙子也。金山程文龙识。”程氏得此之后,喜不自胜,遂将其太仓路鸿仪里2号寓所名为大泉五千之室。又以此泉珍罕,得之不易,不欲自秘,遂作《孙吴大泉五千真景》一书,以飨世人。
此书不过寥寥数页,封面隶书题名,其背为牌记:“金山程氏臧”,次即正文,雕印板框,内右镌“大泉五千”字,中黏该泉拓片,上正面,下反面,两拓之间左侧钤“云錞拓本”朱文方印。次雕印板框,内右镌“大泉五百”字,下双行小字:“与前品在上虞同时出土并附”,中黏该泉拓片,上正面,下反面,两拓之间左侧钤“臣龙之印”白文方印。最末则是《孙吴大泉五千大泉记》。程氏用意无疑甚好,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使得更多的人有机缘见识到这枚难得的珍品。作为流通器物形象的一种有效方式,选择拓片这种传统形式来成书,应该是程氏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而此书中的拓片,显然也是完全满足了读者对于大泉五千的客观形状的认识,直到如今,只要提及大泉五千,所用之图,仍多出此书,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但据刘春季介绍,程氏旧藏此品,外郭较宽,锈蚀严重,泉字下半部漫漶不清。钱径3.97mm,穿宽1.2mm,郭厚0.2mm,重10.6g。程文龙自己也说:“其泉青绿斑斓,铜质几尽,不可手触。”因此之故,《孙吴大泉五千真景》一书中所收拓片,其实并非出自原泉。据曾获赠此泉拓片的吴湖帆题:“此系金属翻铸拓出。据云原泉质松,恐致拓损。”将吴氏所获这一拓片与《孙吴大泉五千真景》一书中所收互勘,可谓丝毫不爽,可见源出相同。而吴湖帆所言,并非孤证,著名藏家戴葆庭在获取程氏所赠该泉拓片之后,也曾题云:“(自藏之品与)下列一品比较,‘泉’字‘白’头较圆,背串孔较狭,水锖质地损坏,原品难以扑墨,拓于仿真雕制之铅泉上,由大泉五千室主人程吴泉云岑先生函赠拓本。”也就是说,虽然程氏本为大众开阔眼界而成此书,却因书中所收拓片非真而事实上误导了大众。
程氏所藏此泉,现在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其入藏经过,孙仲汇在其《古钱鉴藏趣话》一书中,曾经有过栩栩如生的描绘。即程氏之子宗敬将大泉五千转让给沈子槎,而沈又将其捐献给国家。但此泉因残蚀严重,除了这个翻砂之本,我们直到现在也很难见到其原貌或拓片。幸运的是,此品虽然存世珍罕,却也并非孤品。现在所知存世者,除了程氏旧藏的这枚1912年浙江上虞百官龙蚌二山之间所出(阔轮,国博)之外,尚有如:1935年浙江绍兴钱塘江畔出土一品(大字接郭,国博);1987年陕西宝鸡博物馆征得一品;1995年浙江绍兴市区辕门区附近出土一品(细字)。2010年,湖南郴州市梨树山丁家坳组考古发掘时,出土一品。根据各种文献的不同记载,大泉五千存世大概有七八品之多。而其图像,则也可见于戴葆庭《珍泉集拓》一书之中。戴氏此品,系“念五年八月十日下午三点由孙君持归”,即上述1935年浙江绍兴钱塘江畔出土之品,后经陈仁涛之手,现也入藏国家博物馆中。
综上所述,《孙吴大泉五千真景》一书,虽以拓片面目出现,但却并非原物所拓,而是仅能传其外观的翻砂拓而已。这就提示我们必须注意一个问题,即利用前人资料之时,哪怕是出自当事人之手,哪怕是当事人出于流布文献的目的,也需要留意鉴别真伪,方可使用。
作者:柳向春
编辑: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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