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光南：鸿蒙要成功，先占有国内市场，然后走向世界
2019年8月11日，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做客135期讲堂主讲《建网络强国，中国还需哪些硬核技术？》
【导读】10月20日， 2019世界互联网大会在浙江乌镇召开， 1500多位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组织及行业的代表出席大会。在这次会议上，中国工程院院士倪光南（讲堂第135期嘉宾）接受采访，解读了眼下自主可控替代产业，及对鸿蒙之类的国产操作系统的支持。倪光南院士指出，国产芯片研发及操作系统面临的 不只是技术问题，更重要的还是生态门槛 。倪光南在今年的8月11日曾做客第135期讲堂，就与三百余名听众强调了关于“自主可控”的诸多案例及观点（详见文末相关链接）。今分享倪光南在互联网大会前的媒体访谈和大会上的演讲。
引进高新技术上，要改变"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问：你现致力于推动我国的自主可控核心技术，现阶段我们有哪些亟待解决的问题？
倪光南：在截止到 2019 年 9 月 15 日的一份全球 ICT 企业排名中，与一众上市公司相比，未上市的华为估值为一万三千亿美元，位列第一，接下来是微软、苹果、亚马逊、谷歌、脸书、阿里、腾讯、三星、英特尔，在这前 10 名中，一共 3 家中国公司、6 家美国公司。所以说，在 ICT 领域中国整体位居第二，仅次于美国，但发展依然严重受制于美国。主观因素主要在于，我国科技产业长期存在的“造不如买，买不如租”、“重硬轻软”的思维以及“穿马甲”问题。
在“造不如买，买不如租”上有很多教训，有的领域我们也做得很早，但是没有坚持走下去，我国的 EDA 软件发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早在 1988 年国家就启动了“熊猫系统”EDA 项目，但 1994 年巴统取消对中国禁运后（冷战时期西方成立的“巴统组织”，长期对中国实施禁运），有关方面就停止了对国产 EDA 的支持，中国 EDA 产业自那以后陷入发展低谷。
过去三十多年，我国发展主要靠引进上次工业革命的成果，基本是利用国外技术，早期是二手技术，后期是同步技术。而到现在这个阶段，不仅从别人那里拿到关键核心技术不可能，就是想拿到一般的高技术也是很难的。今天在引进高新技术上不能抱任何幻想。过去有人说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现在这个逻辑要倒过来。
中国网信领域长短板（来源：倪光南）
问：中兴华为事件以后，有些本土企业可能调整自己的定位战略，例如芯片国产化、自研化，你看来这个浪潮中有哪些误区可能要注意？
倪光南：整体来看，现在这个形势下，我们不能指望别人把关键核心技术卖给你，所以这个大方向是没有错的，国产自主可控替代、国产软硬件的发展都是没有错的，但是要注意，我们还需要开放创新。
最近领导人提的四个坚持中，最后一条是坚持安全可控和开放创新并重，要安全可控也就是要自主可控、安全可信，这主要是针对关键核心技术，而一般情况下则可以充分利用开放创新的优势，这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区分。但是，这两个选项一定是并重的，千万不能偏颇。
主张自主可控形势下，创新型中小企业机遇多
问：自主可控大趋势下，大型企业更容易受益，还是中小型企业更有机会？或者对于中小型企业，他们未来的发展机会在哪里？
倪光南：总体来看，既然有自主可控的要求，实际上给一些创新性的中小企业创造了更好的机会、更公平的竞争。这些公司也许整体的产品服务水平不如大公司，但是在自主可控上做得比较好，比如在特别强调安全的领域，也是有很大机会的。尤其是对于关键核心技术，能否满足自主可控要求，往往具有一票否决的地位。目前，发达国家在某些关键核心技术方面对我们禁运，这使自主创新的核心技术也更易进入市场，获得发展壮大的机会。
我们现在主张自主可控，创新的中小企业一定更有机会。当然，国产核心技术和软硬件必须具备替代进口的能力，才能在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鉴于信息技术发展很快，新技术往往比老技术好，因此国产自主可控替代不一定是“落后替代先进”，而往往是先进替代落后。
国产替代案例：我国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正逐步替代GPS系统
生态建设上，已在实践的政府采购是有效途径
问：在操作系统自主可控上，不得不提今年华为发布“鸿蒙”，你此前也曾发表言论表示，中国在突围操作系统上技术并不难，但是可能在生态建设上会比较有难度，做好这件事情需要哪些因素？
倪光南：如果仅就“鸿蒙”这一个产品来说的话，未来的生态系统将是很重要的问题。也就是说，它需要有市场的支持，也要重视市场的支持，创新需要和市场的引导结合起来。
现在，一种新的技术诞生，中国与发达国家的最高水平相比，有时在技术本身的差距上并没有那么大，但由于市场已经被发达国家先入为主地占领了，在这之后新出现的技术，即使技术不存在特别大的差距，但由于没有足够用户去形成生态，它同样很难被市场接受。
生态建设的问题，究竟是先有用户还是先有应用，有点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看来，要在市场上给国产核心技术以支持，帮助应用的发展，使生态更快成长起来。为此，国家领导人提出，要加大研发力度和市场化引导。这两项工作，研发力度的加大显然是必要的，另一方面，市场化引导也很重要，可以先摘出一部分市场，为新技术的发展创造条件。
正如现在国家可以通过政府采购、政府的信息化等，优先采用新的国产创新技术。这个市场看起来只是整个市场的一小部分，但是中国的优势正在于体量很大，政府办公应用的范围看似很小，但在中国大市场的背景下，政府机构、公务员群体使用的政务信息化的应用电脑数量就已经能到千万量级，几乎可以和欧洲一个国家全国的市场相比。我们也已经看到，政府政务中，一些国产操作系统、国产 CPU 已经得到应用，包括在数据中心的应用等，都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果。
所以，我认为，市场化引导在中国是比较容易实现的，和国家层面的共识有关，这也是近期行业内许多力量都在推动的一个事情，即推动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
2019年8月9日，华为正式发布自有操作系统鸿蒙
鸿蒙可效仿高铁成功逻辑，从国内走向国际
问：具体到鸿蒙，华为可以做好这件事情吗？
倪光南：我认为，从华为整体来讲，无论是芯片、软件其都有足够的实力。目前在国际上，它的产品以及技术服务已经表现出很强的竞争力。他们本身技术的水平没问题，创新能力也足够强。
此外，华为在中国的市场份额也很大，如果能够通过中国市场的磨练去提升其生态系统，进一步完善并改进，我们对它的前途还是很乐观。
问：你如何评估鸿蒙对于国外开发者的吸引力？
倪光南：首先，我想仍是中国自身市场更容易达到期待，正如 5G，中国虽然并不掌握 5G 所有的标准或者专利，但是只要我们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核心技术和重要专利，就不会被人轻易地卡脖子了。
通过在中国首先试点再推广应用，我们的 5G 技术已经更加成熟，同时世界有些国家也在用我们的 5G 技术建基站进行实验，这将是具有带动性的。将来中国这个市场也会成为很好的样板，像 5G 很多新的技术有机会从中国进一步走向世界。所以，不排除鸿蒙也是依照这个逻辑走出去，既在中国市场上能够得到很好的验证，将来走出国门也是可能的。中国的高铁也是这样的例子，它在中国市场应用并且得到很好的推广，现在作为国家名片通过“一带一路”等不同途径走到了世界前面。
国际经验表明，以法规阻止滥用市场也是建设
倪光南：中国在互联网科技方面已经做的很好了，与国际水准差不多同步。但是，在应用方面我们还在进行基础研究，比如人工智能算法研究，还是比较落后的。未来，需要在基础研究、原始创新方面有更好地发展。在过去一年，无论是华为、阿里巴巴都在芯片研发与操作系统上进行了布局。这个产业还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主要是生态的门槛。“如果我们新的技术出来，没有生态的支持很难推广。所以，现在我们对像鸿蒙之类的国产操作系统的支持，更多在生态方面。此外，我们还注意到，国际的经验表明，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有时也不是完全靠市场，而是我们通过法规去防止发达国家的垄断企业，滥用市场的垄断地位。”整个市场，需要更好地为国产操作系统发展创造市场支持，完善生态系统。
倪光南出席2019世界互联网大会中外部长高峰论坛并发表演讲
附：倪光南2019世界互联网大会演讲实录：
安全是网络信息化发展的前提
尊敬的各位嘉宾，今天的题目是智慧城市和网络安全。桐乡正在进行新型智慧城市的建设规划，一开始信息化项目建设的阶段就考虑到网络安全，这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习近平主席关于网络安全的思想重要原则之一。他曾经反复强调，网络安全和信息化是一题之两意，驱动之双轮，安全和发展要同步推进，安全是发展的前提，发展是安全的保障。
我觉得习主席这个思想非常重要，我们有很多工作如果我们讲网络信息化这些事情，如果我们把它作为两件事把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隔离开来，有可能你做了一个事情信息化的建设但是它带来的效果不一定正面，因为网络安全的问题没有解决，就可能会隐私泄露，受到网络攻击、入侵等等。
这些问题只有在我们开始建设的时候就把网络安全信息化放在一起来讲作为一个事业。我们中国有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各地都有网信办，这是一个符合网络空间的客观规律。对于我们推进信息化像智慧城市建设是非常重要的，首先肯定桐乡在做这个工作之中是非常正确的一个方针。
下面就讲到网络安全怎么认识，其实网络安全不是一个传统安全，比传统安全更要复杂。就在9月份，网信办在全国举办了网络安全宣传周，大家知道习主席讲到了四个坚持，其中有一条坚持，要坚持安全可控，开放创新并重。就是两个事情要同时抓好，一个是安全可控，一个是开放创新。
因为有些人容易强调开放创新就不要考虑安全可控了，或者考虑安全可控就不符合开放创新这是片面的。我们知道这两者并不矛盾，可以在一些关键核心技术上我们强调安全可控，这个安全可控讲的展开一点就是自主可控，安全可行。就是安全可控对于关键可信技术的要求，这是客观造成的。这些关键核心技术我想大家都知道，都是用钱不能卖到，市场不能换掉的。
我们强调开放创新，我们世界是开放的，就像我们这次会议主张也是开放合作，这是我们的整体国家战略方针。我们在智慧城市的推进之中，我们也要遵守这样一个原则把开放创新和自主可控，安全可行结合起来。
下面讲到当前我们搞智慧城市处在非常有利的时期，我们正处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浪潮之中，我们智慧城市建设可以乘坐特别是当前像5G、人工智能、大数据这些新一代信息技术蓬勃发展的东风，可以说这次互联网大会碰到一些采访评论最高是5G，大家都关注5G的发展。我们经过七十年努力，中国终于在一些重要的技术方面我们还是落后的，我们发展中国家跟着西方国家属于跟跑的阶段。
但是经过我们的努力，都知道我们从1G、2G这些发展过来，到了4G基本上已经是和中国主导的TDD和一些法家国家主导的FDD基本上处于并跑。我们很高兴的看到5G我们在全世界，中国第一个在很多城市，很多地方已经适用了，我们正在推进5G的基础设施的建设。5G将会带来什么转变，对我们的生活也好，经济也好都会有重大变革，现在很难预料到讲不全，但是这个变革将会非常重大的。
像4G和3G相比大家能够说得清楚，4G能够进入电商、社交、共享经济、移动支付等等，造成了非常大的从生活来讲我们感到非常方便，满足了我们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不断增长的需求。对经济来讲看到一个数字，2018年中国的数字经济的总量是30万亿，占GDP34.8%，看到数字经济的迅速增长，希望桐乡进行智慧城市的规划要抓住5G新的信息技术的发展。通过它满足我们人民对于美好生活各种各样新的需求，可以想像过去做不到的现在可以做到。5G对于4G的提高往往是一个数量级的甚至两个数量级的提高。
同时我也刚才讲到对数字经济的拉动，所以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做好结合当前5G等人工智能灯新技术的发展，会通过智慧城市的建设把整个城市，把我们的经济和人民生活提高一个新的阶段，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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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综合网络
作者：倪光南
编辑：袁圣艳
责任编辑：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