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达也就是每一个细胞都是弗里达,一点不掺别的东西;她一向有自己的爱憎取舍,从不跟随“流行”。比如她说:“我对于木匠、铜匠等人感觉更加可亲,他们远比那些大群的脑袋空空的所谓有教养的人群更值得亲近。”再比如,在上个世纪30年代西方最流行的超现实主义领袖普吕东赏识她时,她头脑非常清楚地说,“他们认为我是个超现实主义者,但我不是。我从来不画梦境,我画的是自己的现实。”真是明白人呐!
第二点是对生命的抗争。弗里达是这样概括自己人生的:“我一生经历了两次意外的致命打击,一次是撞到我的街车,一次就是遇到里维拉。”撞车的后果是让她的肉体从此生活在刀尖上——每日的肉体疼痛;而遇到不断出轨的丈夫,则是把她的精神从此也放在了刀尖上。
说到她与里维拉的关系,起先她只是跟他学习绘画,之后发展为爱情,里维拉是真心喜爱这个有个性的女孩子,殊不知,他的爱情是加了砒霜的蜜。他战胜不了自己喜好女色的天性,即使爱自己的妻子,也完全不能停止不断出轨。伤到弗里达最深的一次,是他居然和弗里达的妹妹有染了,弗里达受伤至深,选择离婚。其实离婚之后两人都非常痛苦,谁都离不开谁,于是复婚。在蓝房子里至今放着两个钟,指针指向她生命中的两个时刻,一个停在1939年9月,她因里维拉与她妹妹偷情而与他离婚的时间;另一个停在1940年12月8日11点,她和里维拉在旧金山复婚的时间。
弗里达和她的丈夫里维拉
这就是说,她愿意接受现实,让生命就在那两层刀尖上舞蹈:在肉体上,她让一个破碎的身体走出来依然婀娜多姿,明艳漂亮;在精神上,她把自己的痛苦变成艺术的养分和题材,在从来都是由男性的画笔去表达女性的艺术史中,她成了第一个由女性来表达女性自己的画家。在精神上,她的对策是:“也许人们以为我和里维拉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会发出‘我多么痛苦’的哭泣和呻吟,可是,我不觉得让痛苦流淌过去的堤岸会有痛苦。”她跟朋友们在一起时快乐而有趣,美丽而风流,从不在人前诉说痛苦,喜欢她的朋友们也许没有看到,她已经在内心悄悄让自己上升为盛放痛苦的“堤岸”了。让该来的就来吧,在该走时就走吧,她对死这样写道:离去是幸,永不再来。
在绘画技术上,弗里达不一定超过她那个善于画画的丈夫,可是她的生命强度绝对不是他和世界艺术史上许许多多有名的画家能企及的。她像墨西哥境内随处可见的仙人掌,再难,也能往下活,而且总是碧绿饱满地站立在地面上,没有一点点可怜之相,精精神神地覆盖了墨西哥那些缺水的土地。
弗里达的生命携带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当然会成为墨西哥的文化符号了。
2019/10/6 加州千橡
作者:王瑞芸
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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