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霞图轴
高古雄浑重千钧
1928年,国立艺术院在杭州开办。院长林风眠赴沪请潘天寿任中国画主任教授,从此潘天寿再次结缘西湖。而1929年西湖博览会的召开,让潘天寿见到了后来成就他大名的秃鹫。
西湖博览会的博物馆、艺术馆等就开在孤山边,博物馆的珍禽异兽从全国各地征来。潘天寿在一个装有几只秃鹫的笼子前驻足观赏良久,他第一次看到这样强悍的空中霸主。他细细观察,表现秃鹫的欲望就在这时形成了,他要表现力量,表现丑美带来的力量!
他欣喜异常,飞奔回家,快速地完成了一副老鹫图,接着又画了一幅双鹫图,越看越得意。而在此之前,画史上只见到画普通的老鹰,或许是画师们也嫌秃鹫太过丑陋,或许是画师们从未见过栖息于高山飞翔在深谷上空的秃鹫。
当《秃鹫》在学院的美展中展出时,新鲜、奇特、有内涵的秃鹫引起大家的关注。那雄踞于方岩之上的鹫鹰,高古雄浑,神骏不凡。那目光睥睨一切,那翅膀横扫千军,墨韵中饱含骨法气势,点划间深藏千钧之力。潘天寿一直喜欢画鹰鹫,他上世纪六十年代画的《鹰石山花图》也在近期的拍卖中拍出2.79亿元的天价。
“岸天烟水绿潾潾,一桨飘然离乱身。”当1937年日本大举入侵并很快把战火烧到杭州时,潘天寿随着学校内迁至湘江边写诗感怀,由此开始了多年的离乱生活。抗战以来,国立艺专四易校长,六迁校址,后来潘天寿走马上任国立艺专校长,开启他的“教授治校”历程。抗战后,国立艺专奉命回迁杭州,他随后也辞去了校长之职,又有更多的时间沿着白堤、断桥观赏,画他喜欢的荷花了。
如今,潘天寿的研究者惊奇地发现,抗战时期,他忧国忧民,聊无画性。而在全面内战时期,潘天寿竟然画出了不少代表性作品,这时候,他的画面开始出现单纯的大石块,几乎大到占据画面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而且完完全全走出了自己的路子,作品趋向凝练、和谐的境界。
这些引人注目的巨石,仅用几条轮廓线条来表现,这是前无古人的画法。潘天寿画石,一是用笔特别凝重,力透纸背,以表现岩石的质量感;二是用笔毛辣生涩,变化丰富,以表现岩石的粗糙坚硬;三是他画石虽很少用皴擦,但他对石的结构关系最为注意,岩石的凹凸转折、皱裂纹路、前后层次、组织规律,他都表现得一清二楚,毫不马虎。他用极简括的笔墨画极大的岩石,仍有千钧之重。
松石梅月图轴 指墨
峥嵘壮阔时代魂
杭州解放后,潘天寿抱着“君子不党不群”的态度留在杭州,“人物画是工农兵所喜闻乐见的,我们的教授们为什么不能画人物画呢?”艺专的党组书记说。潘天寿不愿落伍,决计尝试画现代人物。
学校让毕业班去乡村体验生活,潘天寿、林风眠等几位老教授也一起下乡。这一段时间,潘天寿认真地体验生活。回校以后,潘天寿改改画画,先用铅笔起草,再改毛笔工笔勾勒,在一张《踊跃争缴农业税》的小幅作品上,他画了一共十个不同姿态的人物。画展一开,许多老教授都展出了人物作品。而《踊跃争缴农业税》还被作为解放初的代表作,收进各种画册,最后中国美术馆收藏了这幅作品。
后来国立艺专改为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成立了一个民族美术研究室,有潘天寿、黄宾虹、吴茀之等人。潘天寿对整理民族美术遗产资料也颇有兴趣,还为学校搜集到一批可贵的古画资料。后来,全国美术家协会成立,认为花鸟画还是可以为工农兵服务的。潘天寿便画了一幅《青蛙竹石》,在第一届全国国画展览中受到欢迎。当时还有人说,“中国画不能作大画”,于是他决计画一张大点的作品,不久,巨制《和平鸽图》诞生了。
接着,首都北京饭店搞装饰,向潘天寿订画,他画的《小憩(七只鹭鸶)》《红荷图》被选中。此后,不少宾馆请潘天寿去画画。1954年,华东分院的中国画以彩墨画的名称复活了。此时的潘天寿,正努力摆脱孤傲超脱、萧疏淡逸的情操,而去追求雄健劲拔、奇崛奔放的独特风格,他认为这样更能表现峥嵘壮阔的时代精神。
1955年,潘天寿随师生到了雁荡山,回来后创作了《灵岩涧一角》,此后他多次去雁荡山体验生活,写了许多诗歌,还画了《小龙湫下一角》等许多精品杰作。随后,潘天寿被任命为华东分院副院长,自然抓国画教学,并提出一个重要观点:中西画要拉开距离。他对中国传统绘画非常执拗,他深深体会到离开传统,中国画就难以在世界绘画界立足,但他不是抱残守缺,而是要发扬光大传统的优秀部分,从传统中寻找创新的道路。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作为浙江美术学院院长,潘天寿正式提出,“中国画系人物、山水、花鸟三科应该分科学习”,还开创性地办起了书法篆刻专业。当时,潘天寿画展先后在杭州、北京举办,引起轰动,各地竞相邀请讲学作画,一时间名播天下。但随着“文革”的到来,潘天寿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受到了批斗,没日没夜地折腾。1969年,他被押回老家宁海游斗,握笔写下了最后的一首诗,诗中有“是非在罗织,自古有沉冤”句。1970年末,73岁的潘天寿住进医院,数月之后,他在孤寂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