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师到独立教师

2016-03-25信息快讯网

他叫俞璟安,如今是一名独立教师。6年前,当他以528分的高分被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专业录取时,他的理想是:当一名有追求的幼儿园老师。在他看来,学前教育对人的一生很重要,0-6岁是一个人发展的基础。很多人成年后发生的种种问题,都来源于幼儿时期的经历。

毕业两年后,他从沪上一所知名幼儿园转战到培训机构,目的仍然是为了探索、实现自己的教育理想。经历了体制内外,他发现不论何处,对真正优质教育的追求总是很难实现,哪里都存在着重重阻碍。“阻力不是来自于人或者制度,而是来自于整个环境”。

让我们来听听他的经历和心声。

我曾盼望着用静待花开的理念,引导每一个孩子成长。但很快就发现,如今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甚至整个世界都期待着孩子一瞬间就变身完美的全能超人。

我曾经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幼儿园老师。当我说服父母和亲友,顺利考入华东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本科时,我满心欢喜,因为终于离自己的理想近了一步。大学四年,我专注于学前教育专业的思考和学习,曾涉猎社区学前教育、学龄前性别教育等领域。自从2012年接触合唱以来,我越来越觉得艺术教育是儿童的重要启蒙内容,且国内启蒙艺术教育课程奇缺,于是开始针对这个领域展开深入的研究和实践,希望在艺术教育领域做出一些贡献。

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知名的幼儿园。怀揣着理想,当上了幼儿园老师,我盼望着用静待花开的理念,引导每一位孩子成长。但很快我就发现,如今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甚至整个世界都期待着孩子一瞬间就变身完美的全能超人。

我所在的幼儿园每年都有一次盛大的艺术节演出,所有的节目都由孩子们表演。每一次的表演,都会引起家长和前来参加活动的嘉宾们感叹:“孩子们真是太能干,太棒了! 他们这么小,就有这么强大的能力!”

但是,谁能够看到这些孩子们精彩的表演背后是连续三个多月、每天多次的操练,操练的重点就是舞台踩点、动作一致到位这些单一枯燥的内容。

让孩子们能大大方方地演出,能够展示自己,显然是一种非常有意义的教育体验。但是,有必要为了成年人的观感做得如此隆重、对孩子的要求那么严格、琐碎吗? 有这样的时间,孩子们难道不能用来参加对他们成长更有益处的活动吗? 我们的教育,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成年人?!

教育专家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然而在政策、待遇等多方面的制约下,教师的精力分散在无谓的任务上,生产力受到制约。

在我看来,现在幼儿园里的课程也有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幼儿园有例行公开课、各级教学比赛等任务,老师们大多倾向于上一些“好看”、“效果好”的课。一般来说,老师们都更愿意上语言类公开课,给孩子讲绘本,带着孩子进行语言探索。因为这类课把握难度不高,且容易出彩。

我当幼儿园老师时曾提出,是不是可以选择上音乐公开课,但很快就收到了同行的善意提醒。因为音乐课上,小朋友的反应和互动很重要,而小朋友的音乐基础又需要长时间的积累,这无疑增加了老师把课上“好看”的难度。而长期以比赛、公开课为导向的评价体系,又让老师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磨”那少数的几节课,以至于很难在其他领域也付出同样的时间和精力。所以,即便是上海最好的幼儿园,整个课程体系中以音乐为特色的课极少,钻研音乐课的老师也极少。

教育专家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然而在政策、待遇等多方面的制约下,教师的精力分散在无谓的任务上,生产力受到制约。年轻气盛之时,我曾对那句四处被引用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嗤之以鼻,坚信只要有理想、肯实践,总能做出一些改变。然而在做了一段时间教师后我突然发现,这句话真是很贴切,在骨感的现实中,要么被驯服、要么被放逐。

在幼儿园两年多,我们当老师的每天有大量的文案工作,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按照规定,我们每天都要做各类计划,包括月计划、周计划、半日计划。此外,每个老师还需要做课题研究、申报课题。在我看来,这是更没有必要强行规定的文案工作。因为研究往往出自实际工作中的需求,老师确实应该对自己的工作定期有一些总结或者研究,但不应该让每个人年年都必须申报研究课题。

我更愿意坚持写教学笔记,记录班上孩子们的趣事和我的一些思考。因为伴随着孩子长大,这些记录既可以为我们老师未来的研究提供资料,也会成为孩子们美好的回忆。可在巨量的文案工作的压力下,我想安静地做个老师,显然就无法达到那些“硬性规定”的研究。

当我寄希望于那些号称注重教育的个性化和科学性的体制外机构时,我发现,体制内的机构受制于种种评价,而体制外的机构则一切以钱为方向。

从幼儿园辞职后,我去了一个艺术教育培训中心担任教师,并以此为契机观察整个体制外的培训行业。我想知道,看看那些不受体制内条条框框制约的机构是否有可能更接近教育的本质。然而,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更好的选择。如果说体制内的教育是受制于种种评价,那么一些号称注重教育的个性化和科学性的培训机构则更没有操守,更无远见,以教育之名行牟利之实。在体制外,我真正接触到了这个时代的教育乱象。

当我在培训机构工作时,连销售人员都会来管课程如何设置,课该如何上。他们会来指导你,课如何上才能吸引到家长,或者是课如何上性价比才最高。这显然背离了教育的本质。

作为商业机构,盈利是其存在的基础。教育机构的盈利是需要的,甚至是教育理念得以实施的必要保障。但是,关键问题不在于教育机构应不应该盈利或能不能盈利,而是其盈利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理想的教育机构当然应该盈利,但在盈利之外,更应有追求。然而,当前绝大多数教育机构在本质上追求的只是金钱本身,因此大多短视,且无操守。这些机构考虑的是短时经济利益最大化,教师只是为机构赚钱的工具而已,一切以赚钱为目的。

不过,在此乱局之中,我仍然看到有不少优秀的、有追求的老师坚守理想和专业精神,为孩子们带来优质的教育。然而这些星星之火,真的可以燎原吗? 也许可以,也许就在挫折和磨练中熄灭了心中的追求。

教育机构的现状,是时代之痛!一方面由于体制内教育质量的局限和一些规定的后遗症,给他们以生存的土壤;另一方面,社会经济基础和人口素质的现状,又导致这些只追求利益的教育机构缺少革新改善的可能。

在大学读书时,老师们经常说,教育切不可产业化。当时的我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教育只有实现了市场化,才能让教育受众的需求被真正有效地满足。而身处已被产业化的教育行业中,我开始明白,我高估了市场,也高估了时代。

现在,我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贡献给了公益的艺术教育———自然之声亲子公益合唱团。我还在设计一套把中国的古诗词融入到合唱中的全新儿童音乐启蒙教材,用合唱来传递中国传统文化,把中国的古诗词融入到合唱中。因为好听的童声合唱团的歌目前还都是外国的歌曲,且中国的少儿合唱基础启蒙教材奇缺,我希望有一些中国的古诗词来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给孩子们作音乐启蒙。

通过公益项目将优质教育带给更多家庭,这只是我理想中的一小部分。现在,我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有追求、有专业能力的独立教师,建立一个公益平台,让更多和我一样有改变教育理想的人共同参与进来,最大程度地将优质教育资源直接带给孩子们。

大学四年,工作两年,六年时间虽然不长,我却已在教育行业中体会良多。最大的收获也许正是明白了理想要实现并不那么容易,不只需要努力和热情,更需要不断探索正确的路径。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每一个人都是被现实挟裹着向前,但也正是这每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汇成了这整个历史洪流,而教育的出路,也就在和我一样的一个个一线老师的理想中吧。

(本文由本报记者姜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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