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后，告别“最后的228街坊”
6月15日，签约公示墙边，228街坊居民代表翻牌，标志着238产居民全部签约，协商签约率成功达到100%。王兴源摄
■本报记者 钱蓓
360户人家都搬走了。
昨天上午，郑步高开着残疾车回到长白新村街道228街坊。站在拆迁基地的中心空地，掏出手机，拍了一些照片。他92岁的母亲坐在车上，没有说话。1953年10月住进这里时，郑步高一岁多，60多年过去，终于要跟老房子告别了。
这天下午，杨浦区政府常务会议通过228街坊行政征收决定。一步三折返、历时14年的旧改征收进程，至此尘埃落定。
社区人员鱼龙混杂，环境一塌糊涂
石子路面的中心空地显得有点空旷，周围破败的住房，不久前还人来人往。60多年前老郑家搬进这里时，长白是新鲜滚烫的“工人新村”。这种双层结构的建筑，据说借鉴了前苏联的马厩样式。
一个门洞两层楼，上面5户，下面4户。每栋房子两个门洞，也就是住18户。整个228街坊有16栋楼，其中12栋属于2002年上海划定的两万户旧区改造范围。
上世纪50年代的房子，到2002年已经不适宜居住了。居委干部陆雅琴一家六口，四代人住38平方米，两室户的房子，女儿女婿和外甥住一间，陆雅琴夫妻两个和婆婆住一间，老人睡床，夫妻两个睡地上。相比之下，老郑家算大的，一家四口29平方米。
2002年的那次旧区改造，524本产证居民动迁了206产，由于种种原因，动迁工作在3年后终止。陆雅琴当年都已经拿着户口本准备签约了，动迁赔款差1万元没谈拢，憋了回来。
2011年，228街坊出现了危房，因危房改造又迁走80产住户。余下的人，挨到了今天。搬走的人留下了百来间空房，很快被留在这里的人占用，有的租给了外来人口，有的被改造成棋牌室、洗浴间、厕所。
李芳去年当选长白一村、长白路第二居委会党总支书记，来到基地上的居委会办公室工作。她家住在长白街道的明星小区长华绿苑，以前没有进过228街坊，“这里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年轻人很少。吃低保的多、外来人口多、小商小贩多、吸毒帮教人员多，鱼龙混杂，环境一塌糊涂。”
“三个100%”为“三个100%”打下基础
居民们想要搬迁，不断到街道办事处、区政府、市政府上访。从2014年开始，长白新村街道每半月接待一次228街坊的上访人群。
杨浦区是上海中心城区里旧改任务最重的区之一，到去年底，全区有近129万平方米待改造旧里，涉及居民近5.2万户。“十三五”时期，区里计划每年拆5000到7000户，5年完成3万户。
要说着急，哪家不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228街坊呢？ 协商来协商去，政府提出方案，如果能做到方案里要求的“三个100%”，就把228街坊列入旧改范围，拼一把。“三个100%”的整体协商征收要求大概是从来没有过的：居民意愿征询同意率达到100%、居民协商签约率达到100%、居民搬迁交房率达到100%———全部做到了，协商征收方能生效。
百姓百心，228街坊虽然说是小型基地，真的要让238产共计360户居民齐刷刷同意一桩事情，谈何容易。长白新村街道党工委书记陈捷介绍，今年春节过后，街道就“三个100%”向居民们吹风，有人的反应是：“就忽悠吧。”
3月1日，街道开始做前期工作，组织有关力量进入228街坊，完成了另外三个100%：100%拆除违章搭建、100%清退外来人口、100%清理强占房。这为协商征收的“三个100%”打下了基础。
3月21日，街道办事处张贴公告，正式启动228街坊整体协商征收工作。然后，街道、居委会、社区党员、社区民警、群众领袖、特邀律师，加上区里职能部门、房屋征收事务所，全都投入动员工作。
4月21日起开始意愿征询，一周之后，第一个100%达成；6月1日进入协商签约阶段，半个月后，第二个100%达成；7月5日，居民们全部搬迁交房，第三个100%达成。
过程中的故事可以拍部电视剧。李芳说了一件小事：最后两户搬离的居民，有一名残障人士，要居委会帮着租房过渡，要求是不能离开长白、必须靠近医院、必须位于底楼、租金不超过2500元。居委会工作人员开车接送他看了四五处房子，总算选到了让他满意的租住房；他交完租房定金，当场就约搬场车子。
一场“散伙饭”后，老邻居们“各奔前程”
“三个100%”，主意定得决绝，陈捷压力巨大，“这事情要么零分，要么满分，没有中间态。”第一个100%做到以后，陈捷心里有了底。第二个100%完成，大家知道，耗了14年的拆迁真的要实现了。
6月21日，居民们自发组了场“散伙饭”，那真是大城市里见不到的热闹家宴。傍晚时分，居民们搬出自家的圆台面或八仙桌，在中心空地排开露天酒席，台面上摆满家常菜，凉拌黄瓜、白糖番茄、油炸花生，还有啤酒和饮料。那天闷热异常，小狗们躲在桌角直吐舌头。
20来张桌子座无虚席，“凑份子”坐进家宴的还有杨浦区委、区政府的几名负责人，区委的干部说：“亲爱的228街坊的全体居民们，你们成功啦，你们要搬新家啦!”大家在高高低低的座椅上举起一次性杯子，互道恭喜。
第二天，搬场开始，老邻居们“各奔前程”。现在所有房子都空了，下周居委会也要搬走。老郑决定带母亲再来看一眼，“下趟没得看了。”他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