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茶话】访劳伦斯故居

2016-08-01信息快讯网

■梁永安

从诺丁汉主城驱车十几公里,来到小镇伊斯特伍德,眼前一片红砖老屋,恍若十九世纪的旧梦。

这里是D·H·劳伦斯的故乡,1885年9月11日,他降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红房里。父亲是煤矿工人,母亲出身于中产阶级,双重遗传,给了他巨大的自我冲突,从两个方面获得互动的力量,也在两个世界里体尝相互的毁灭。重新建构生命,是劳伦斯一生的寻求,也是这个文学巨人的原罪。

劳伦斯故居在一条缓缓下落的小街上,小街一头接着伊斯特伍德的主要商区,一头渐渐消解在起伏的乡野。他小时候看到的景象并没有这般优美,杂乱污秽的矿区陋屋,在低低的阴云下斑斑黑渍,到处是粗劣的线条。劳伦斯小说中的大量背景,就是这里。

故居不大,两个层面加上阁楼,多走进去几个人就难以回旋。不过空间被精细地运用,客房、起居室、厨房兼餐厅、儿童房、后院……中产阶级的居住要素一应俱全,客房里甚至还有一架古色古香的钢琴。这都是他的母亲精心打理的吧,有个中产阶级生活趣味的妈妈,成长多不一样!心理学上说,孩子四岁前的心灵积累,决定了一生精神气质的百分之七十,看劳伦斯故居,从反面深深体会到这一点。劳伦斯一生不断挣扎反抗的,正是这暖洋洋的中产阶级标准,这标准哺育了他,又使他窒息难忍,反叛成为一生唯一的选择。

1910年,二十五岁的劳伦斯出版了第一本小说《白孔雀》,踏上文学之路。每个人都有身体的出生,但不一定有精神的出生,随大流是中产阶级的主调。劳伦斯证明文学不仅仅是一种才能,更是一种逆流而上的生存。第二年他看到了弗丽达,他大学老师的妻子,两人很果决地私奔了。俗人私奔之后还是俗人,油盐柴米日出日落。小说家私奔后更加小说,从此劳伦斯的创作波涛滚滚,每年都有大作品。

在故居买了两本原版小说:《恋爱中的女人》和《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分别写于1920年和1928年。在劳伦斯的小说中,《恋爱中的女人》写得最深最细润,把两对青年男女波摇不定的内心缓缓显影,让人看到劳伦斯惊人的艺术渗透力。《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名声很大,但功在文化震撼,文学性倒在其次。今人读起来,《查特莱夫人的情人》那点儿性描写简直太拘谨,而在新教笼罩一切的劳伦斯时代,那可是石破天惊。

从他的故居带走这两本书,也怀着几分独特的记忆。上本科二年级时放教学影片,大家心潮澎湃地迎来了《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结果是被剪辑过的洁本录像带。关于人的故事最怕阉割,往往既不像人也不像兽,只见男女主人公莫名其妙地跑过来跑过去,不知在干什么。进入九十年代,总算买到了完整本,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尽管不错,但没必要看第二遍,多年的心愿,就这样满足了。

走出劳伦斯故居,在伊斯特伍德小镇转了一圈。这地方仍然是浓浓的十九世纪风景,红砖房舍大部分不超过两层,氛围安宁温馨。这样的生活多么顺和,一辈子这样过有什么不好?可劳伦斯偏偏要写出这种生存的死寂循环,还要呼唤人的性能量重建文明,真是大逆不道,不能不离开这美丽的地方。他最后死于法国芒斯,连骨灰都没有回来。如今这里建起了劳伦斯博物馆,成为小镇最大的文化财富。

历史在这里有多少错乱,走在伊斯特伍德的街市中,处处都是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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