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走向小康社会的典范
中条山下,蒲韩联合社农民迎来了又一个丰收年。资料照片
本报首席记者 郑蔚
自西向东的黄河,流入内蒙古托克托县后突然拐了个大弯,由北向南沿着晋陕大峡谷奔流而下。途经27个县市,奔腾七八百公里后,黄河在壶口气势磅礴地奏响了雷鸣般的巨响。虽飞溅跌宕,却不改其势,直到有“小秦岭”之称的华山挡住去路,黄河才在中条山的南麓向东直奔大海而去。
此处为黄河中游,《书经·禹贡篇》 载华山为“轩辕皇帝会群仙之所”。据清末民初国学大师章太炎等多位学者考证:中华之“华”,源于华山。
山西永济,古称蒲坂,位于晋陕豫三省交界处,西滨黄河,东枕中条山,南眺华山。“后稷稼穑”,说的是出自永济的上古能人后稷,“教民稼穑”,教老百姓播种收割,让世间五谷丰登。永济农民善种地,源远流长。
来到永济的蒲州、韩阳两镇,只见田间果树累累,一片丰收景象;走进村巷,听到从“不倒翁学堂”传出阵阵老人的歌声;在下寺村学校,又见一群年轻人正与北京“农禾之家”的专家交流新农村建设心得。一张张青春的笑靥上,写满对未来乡村蓝图的憧憬与期盼。
“蒲韩联合社建设,让乡村经济、社会和文化事业真正实现了一体化。这里的农户在乡村过上了公共生活,堪称中国农村走进小康社会的典范。”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杨团说。
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看来,“小农经济也能走进现代化”。他说:“要相信咱农民自身的力量,小农经济在中国还没有过时。”
“无公害农业,才是我们的农业现代化”
“土地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土地和人是一样的,如果天天给土地吃药,土地就会吃坏了。 ‘土壤转化’就是给土地去病根,把农药化肥太多的土壤转化成无毒的沃土。”
蒲韩种植 (养殖) 专业合作联合社位于蒲州镇寨子村如意巷,走进联合社的大门,只见墙上最醒目的位置贴着联合社的介绍:联合社现有社员3865户,且长期居住在蒲州镇和韩阳镇的43个村内,种植土地面积约3万亩,种植品种有苹果、桃、柿子、杏、核桃、小麦、棉花、豆类和香椿、芦笋等蔬菜,合计二十多种。
这是一个跨行政管理区域的村民自治组织,它汇聚了43个村3800多户村民。农民的联合社跨如此大的行政区域十分罕见。
墙上贴着“农户入社条件”:“一、户籍在本地或居住3年以上的居民,且有自耕土地者;二、土壤转化1-5亩/户,且严格遵守土壤转化标准……”“土壤转化”,被放在突出重要的位置。
联合社理事长郑冰,沉稳秀气,给人的感觉既不是过去农村能和小伙子一样扛大包的“铁姑娘”,也不是为人率真泼辣的“李双双”。20年前,她辞职办联合社前是寨子村小学的语文老师,是生于斯长于斯知道农民想什么的文化人。
郑冰告诉记者:“土壤转化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决定了联合社究竟要做什么农业的方向问题。城里人最担心的是什么? 是食品安全,担心超市买来的米面油菜被农药化肥污染了不安全;国家最担心的是什么? 国家最担心是老百姓吃得是不是健康安全,能不能把没有污染的土地留给子孙后代。土地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土地和人是一样的,如果天天给土地吃药,土地就会吃坏了。‘土壤转化’就是给土地去病根,把农药化肥太多的土壤转化成无毒的沃土。我们将此作为入社的标准和联合社发展的方向,就是下决心守住我们的命根子,‘无公害农业’,才是我们要的农业现代化。”
联合社负责“土壤转化”工作的干事李金绒对记者说,整个联合社有18个辅导员,每个辅导员负责联系200多家农户,辅导员的责任就是要为农户提供“土壤转化”的技术服务。
蒲韩联合社的“土壤转化”,从2010年起向联合社全面推广,目前已经完成土壤转化的承包地达到了10800亩。每亩地有3年的转化期:第一年作为过渡,只可用氮肥、磷肥,别的化肥不用,开始上农家肥。一亩地按3000斤农家肥的标准使用,每年按春秋两次制作农家发酵堆肥。头一次是六七月间收获油菜和小麦后,将秸秆打碎,加入养殖家畜的粪便和生物菌,堆成高1.3-1.5米后让其发酵,到九十月份就可用作果树和越冬小麦的秋发肥;第二次是秋天用收下来的玉米秸秆、玉米叶等作原料,次年开春以后施于果树和冬小麦。联合社实行“五统一”,不仅“土壤转化”的标准和技术服务统一,生物菌等农资也由联合社统一采购送到农户田头。第二年,磷肥、钾肥就可以不用了,可补充一些氮肥,多使用农家自己做的发酵肥;第三年,全部使用农家肥。
从李金绒那里得知,此前,蒲韩化肥用得多的农户,一亩地小麦能用上80斤大化肥。
这让记者想起郑冰的话,“要是咱不搞土壤转化,化肥肯定越施越多。化肥厂年年来推销化肥,前些年卖化肥都搞‘买一送一’。要是不转变农民的观念,农户太容易被化肥厂牵着鼻子走了。”
农家的有机堆肥可以替代化肥。令记者惊讶的是,果树和蔬菜也做到了不打农药。
田兔娃是张留庄村的农户。他长相憨厚,经常素面朝天的劳作沉淀出一脸庄稼气。记者跟随联合社干事薛丽娜和陈娜来到他家,边帮他摘花生边唠家常。
联合社干事和辅导员每天要进农户家,这是郑冰的要求。为了让记者知道他家是怎么防虫害的,老田起身带记者走进他家地里。田头立着高高的杆子,老田说,“咱种了4亩樱桃树,一亩地60棵。每年4月20日,我就在这些杆子上张好防虫网,5月上旬就可以收完。一张质量好的网500元,可以用3年。樱桃种下4年后挂果,第6年进入丰产期,今年一亩樱桃可以赚万把块钱。”
除了挂网防虫,他们更常用的是有机酵素。李金绒告诉记者,前些年,他们请来了永济市农业局土肥站站长李青云,教他们用有机酵素取代农药,现在家家户户都学会了。配方简单好用:一斤红糖加“3斤料”,再加10斤水。在水缸里发酵3个月后,每份再掺水500-700斤,防虫杀菌,十分有效。
李金绒口中的“3斤料”是指那些长得不好不能上市场卖的次果。
“这里几乎家家都有果树,也是物尽其用。”她说,红糖由联合社统一购买,使用环保酵素取代农药的成本很低。
“土地内部流转,守护农民和土地的关系”
尽管蒲韩现在仍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但这里几乎没有一片荒芜的土地,这归功于蒲韩联合社的“土地流转”颇有创新特色
蒲韩乡村联合社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在外打工。“但现在留在家里种地的,都是最会种地的人。”郑冰强调说。
每年春节,平日里在天南海北打工的人纷纷回家过年。郑冰在拜年走动时遇见他们就说,“40多岁的农民是种地最有经验的人,但40多岁在城里打工已经不是最佳年龄了,过了50岁再在城里打工就很难找岗位了。但在村里种地,种到70岁也没问题啊。”
尽管蒲韩现在仍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农村劳动力转移到城市,但这里几乎没有一片荒芜的土地,这归功于蒲韩联合社的“土地流转”颇有创新特色。“我们这里大约有1500户村民进了城,他们的土地已经先后托付家人亲友和联合社,实现了土地的本乡本土联合社内部流转。”负责土地流转的联合社干事姚爱青说,“不仅如此,两年前,联合社又提出了‘生态大树’计划。村民将撂荒的土地流转给联合社,根据土地的质量、地块的远近,一亩地一年的流转价格是100-300元,目前已经流转了2400亩地。这些地用来种‘生态大树’,树上的果实按照每亩500元的价格卖给运城、永济的居民。这其实是城乡的合作开发计划,实现联合社、居民、农户三个主体之间的利益均衡。流转的土地由联合社请村里的种地能手代种代管。”
“前些年,也有大资本、大公司下乡来要地的。如果农民把土地流转给大公司,由大公司统一组织耕种,农民成了大公司的雇工。”郑冰顿了顿说,“我们知道政府鼓励大公司下乡是出自好心,是想帮咱们农民一把。但我们发现,农民成为大公司的‘雇工’后,他们原本精耕细作的主观能动性没有了,农民和市场的精打细算的关系被隔断了,他们心底里坚信勤劳致富、改变命运的自信心也受损了。”
蒲韩联合社土地流转的做法是,该统一的统一,该分散的分散,“生态大树”统一规划。一亩地规定种20棵树,其中有5棵是洋槐树、皂角树、桑树、榆树或者椿树等树木,其余15棵是果树,果树必须有4-5个品种,有柿、核桃、杏、苹果、山楂、樱桃等等。这不仅增加了城市居民买下树木、果实收益权的吸引力,还大大丰富了当地的生态景观。联合社将田间管理权分包给社员。果树一般要三四年才挂果,挂果前田间可套种油葵、菊花、黄豆等作物。套种的收入,归代管社员户所得。联合社就这样将流转土地应归集体的收益权的一部分让渡给社员户,从而无需再支付田间管理费。
郑冰说,“我们联合社调查过,按我们这里的劳动力水平,包括机械化程度,一个劳力最多种10亩地。10亩地,他可以种得很精心,一亩果树好的话可以卖1万多元;但如果他种了20亩果树,首先雇工的成本增加了,其次他可能就做不到那么精心,一亩地只能赚七八千。”
难怪10年前,蒲韩联合社种二三百亩地的“大户”有七八十家,现在只不过几家。正如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叶敬忠所说,小农经济的特质就是“适度规模”,不能盲目做大。
郑冰对记者说,“上个月,有位永济市委领导对我说,我盼着你们联合社早日做大做强。领导的好心我明白,但我们联合社做的是‘慢农业’,别人养只鸡40天、养头猪只要4个月,我们都不做,我们只能慢慢来。”
如今,由联合社产出的无公害蔬菜水果已直销往运城和永济两市的8000多名城市消费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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