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冬奥会沦为地缘政治斗争舞台？

■本报记者　谢笑添

悬而未决许久的重磅炸弹终在上周引燃，涉嫌在2014年索契冬奥会操纵运动员集体涉药的俄罗斯被禁止以国家名义参加2018年平昌冬奥会，成为冬奥会史上最不光彩的孤例。类似事件在夏季奥运会的发展进程中其实能找到些许参考———德国、匈牙利等国曾因一战战败国的特殊身份无缘奥运，种族隔离政策的施行让南非阔别夏奥会三十二载，而阿富汗则因塔利班政权拒绝女性参加奥运会遭遇禁赛。一言以蔽之，在奥林匹克世界里，过往举国遭禁赛的重罚皆缘起政治，唯有如今被指系统性操控反兴奋剂系统的俄罗斯是例外。

仅凭这一点或许尚不足以引发体育政治化的猜测，但以下事实不由得惹人联想：国际奥委会　(IOC)　公布罚单时正值普京宣布参加2018年俄罗斯总统选举前夕；除运动员外，国际奥委会的罚单甚至波及部分俄罗斯高层官员，索契冬奥会期间担任该国体育部长的俄罗斯副总理穆特科正在禁赛名单之列。当《体育画报》　等西方主流媒体仍在呼吁着世界反兴奋剂体系建设亟需改善的同时，俄韩两国国内却频现“平昌冬奥会被赋予太多政治意义”的言论。

作为东道主，韩国人对于这起风波的厌倦不难理解。斯坦福大学远东问题专家迈克尔·阿马科斯特曾指出，“自冷战以来，朝鲜半岛始终在大国间扮演着地缘政治斗争舞台的角色。”而如今则更像是这一角色的延续。正如　《中央日报》　等韩国主流媒体所言，“奥运政治化的倾向已让平昌冬奥会处于警铃大作的非常状态。”

政治力量推动禁药调查？

外界大肆渲染着俄罗斯与国际奥委会的敌对情绪，但在风波爆发后，双方言行其实都颇为谨慎，为有朝一日的握手言和提供了舆论环境。若无意外，俄罗斯的国旗与国歌将注定缺席平昌冬奥会，但国际奥委会在敏感的称谓上其实已做出让步。根据目前的决议，符合规定的俄罗斯运动员明年可以以个人名义被邀请前往韩国平昌，参赛身份则是“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运动员”。此前IOC曾在四届夏奥会以及索契冬奥会施行“独立奥林匹克运动员”(2000年悉尼奥运会时被称作“个人奥林匹克运动员”)　的参赛机制，允许一些被禁赛的国家或地区奥委会的运动员参赛，但名称中并未体现任何国家元素。

作为回应，尽管俄罗斯总统普京早先曾指出举国被禁赛将是对俄罗斯的侮辱，但在罚单正式公布后，向来言辞强硬的他却在承诺不抵制平昌冬奥会的同时，甚至还以颇为深情的语调表达了对于运动员以中立身份参赛的支持，“许多运动健儿尽毕生之力只为通往奥运赛场，为能站在奥运赛场付出全部。对他们而言，参加奥运会是如此重要。”

只不过，俄罗斯人并不打算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温和的面孔，其愤怒的枪口直指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据俄罗斯《消息报》报道，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针对WADA官员实施制裁并停止向该组织提供资金的提议得到正式通过，这将成为该国首个有力的反击。按照俄联邦委员会保护国家主权和防止干涉内政委员会主席克里莫夫的理论，WADA多数成员国是北约国家，领导层多为美国军事政治盟友的代表，总是致力于“在国际舞台上系统性地破坏俄罗斯形象”。就在上月，普京也曾发表过类似言论，认为国际奥委会发起对索契冬奥会的调查主要是受到了来自美国赞助商、转播电视台及广告商的施压，“西方阴谋家们想通过指控俄罗斯政府操纵不当行为，在俄罗斯民众内部制造不和。”

若仅从体育的层面出发，双方所谓的争议其实并没有太多可以争辩的地方。即便普京如今亦承认，确实存在着一定数量的俄罗斯运动员涉嫌服用禁药，俄罗斯在反兴奋剂工作也的确存在缺陷。然而，俄方始终拒绝承认国家层面的“系统性操控反兴奋剂系统”，并且不接受由国家作为整体承担部分运动员涉药的责任。作为索契冬奥会禁药事件的调查主体，施密德委员会在　《施密德报告》　中提及，禁药风波中最关键的爆料人、前俄罗斯反兴奋剂实验室主任罗琴科夫在索契冬奥会之前以及期间不间断手写的笔记堪称铁证，而俄罗斯方面则一再将其渲染为不断诽谤的叛徒，证言缺乏公信力。各执一词间，双方难有共识。

平昌冬奥会利益受损难以避免

尽管被允许以中立运动员身份参赛，但包括花滑名将梅德韦杰娃在内的多位俄罗斯选手均将之称作“侮辱”。普京支持合规运动员前往平昌的表态或许会扭转部分选手的态度，但在这起风波中，平昌冬奥会的利益却将难以避免地受损。

仅从经济角度而言，俄罗斯缺席对韩国的直接影响其实并不如外界想象的这般强烈———俄罗斯人向来并非韩国旅游业的主要受众，2016年全年赴韩旅游者不过23万人次；俄罗斯企业对于体育营销或是冬奥会同样不感冒，平昌冬奥会未有俄罗斯赞助商的身影；电视及网络转播权的出售早已完成，仅有的三家俄罗斯转播商中至少有两家还是通过中间商购买的次级转播权。然而，诸多名将的缺席对于赛事品质的损害却无法回避，这在备受热捧的冰球项目中表现得尤为显著，缺席者甚至将不仅仅来自俄罗斯。

如今的世界冰球呈现出两大联赛分庭抗礼的态势。立足于北美的国家冰球联盟　(NHL)　向来特立独行，冬奥会期间亦不会为之让路；由俄罗斯主导的大陆冰球联盟　(KHL)　在赛程中为冬奥会留了近一个月的休赛期，但据KHL董事会成员亚历山大·梅德韦杰夫透露，若俄罗斯确定无缘平昌，休赛期将被取消，“有合同的球员将不会参加冬奥会。”对于这些球员而言，为国效力的代价将是巨额罚单。这一变动倘若成真，仅仅冰球强国加拿大就将有15位球员受到波及。

作为世界地缘政治斗争的冲突地带，日益紧张的半岛局势甚至也一度对平昌冬奥会产生威胁。鉴于当下不稳定的局势，美国方面曾一度对参加平昌冬奥会产生疑虑，所幸随着美国奥委会发布参赛承诺，韩国人不必承受两大冰上强国同时缺席的苦楚，但他们对于冬奥会的期许或许已与一年前大不相同。

与四年前俄罗斯人希望通过冬奥会的举办来解决索契复杂的民族问题有些类似，韩国政府亦计划将这一冰雪运动盛事作为韩朝关系的突破口。朝鲜代表团取得花样滑冰双人滑项目参赛资格为此提供了理论可能，就连国际奥委会也表示愿意全额承担朝鲜参加冬奥的费用。但在复杂的国际局势面前，就连韩国人自己也意识到，想法或许有些天真。韩媒《中央日报》指出，韩国政府将冬奥会作为政治突破口的构想已不符合现实。该媒体援引首尔大学政治外交系客座教授魏圣洛的话表示，“对平昌奥运会的期待需要进行调整。虽然朝鲜仍有可能参赛，但即使朝鲜参赛，也不足以成为扭转局势的契机。”

确实，在政治面前，体育从来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