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地域之囿 ——由影片《迷失 Z城》想到的
好莱坞影片《迷失Z城》(The Lost City of Z)自推出后颇获业界的好评。史诗风格的制作讲述了一个二十世纪初亚马逊丛林探险的真实故事,其经历的艰危困苦不亚于沙克尔顿征服冰极所遭逢的生存挑战,纵深蛮荒周旋原始部落的离奇曲折弥漫着《金枝》式的巫术隐喻和神秘,人物塑造则混合了印第安纳·琼斯的学究气质和英雄主义。然而影片的话语视角则是后殖民主义的现代审视,包含着对西方文明征服与掠夺殖民地历史的批评,是一部当代好莱坞对殖民主义时代自我检讨和反省之作。
▲珀西·福塞特(Percy Fawcett)少校(右)
影片主角珀西·福塞特(Percy Fawcett)少校是一位尽职尽责表现出色的英国皇家炮兵军官,却因父亲的声誉污点而未获晋升。皇家地理学会愿以恢复家誉为交换条件,派遣他去南美洲亚马逊流域测绘土地,并充当巴西和玻利维亚边界纠纷的技术调停人。当时为大英帝国外遣的探险队,往往既是科学考察队,也是“帝国的细菌”(康拉德语),进进出出之间搜罗情报,为英国下一步的殖民和掠夺作准备。而福塞特之所以接受了这项几乎是送死一样的任务,无非是为了摆脱家丑的拖累,使家族重返英国上流社会,更不用说官爵俸禄的诱惑了。
可是福塞特此行竟然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在当地土著的向导下他们历经凶险磨难寻找到了勘查目的地,并顺利完成了边界测绘的任务。可是在勘查过程中他却意外地在丛林深处发现了几块原始城邦的陶片和神秘图腾。当他返回伦敦向世人公布这一重要发现,并坚信亚马逊丛林中曾经存在一个古老的文明国度时,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假说。认为在那么一个蛮荒之地曾经出现过可与西方文明分庭抗礼的古老文明被看作是荒诞不经的。可是,为了证明荒蛮之地并非荒蛮这一事实,福塞特又多次重返亚马逊森林,去寻找那一片从未被西方文明玷染的原始文明的净土,此时官爵俸禄上流社会种种荣誉对他来说已毫无吸引力了。
如果我们稍微留意英国历史上的探险家和旅行家的记载,不难发现这个国土面积相对狭小的岛国曾经产生过世界上几乎最著名最吸睛的敢于用脚板和胆量说话的一批奇人。尽管这些探险家的初衷和冒险历程不无历史的局限,在今天看来更带有殖民掠夺等帝国主义的特征,然而有一点客观事实恐怕连探险家们自己也始料未及。他们的发现不仅为英国也为整个人类填补了世界地理空白,增加了我们对于所居住的星球的认识和理解,并且丰富了人类的视野和想象力。而这种冒险的精神和纵横世界的野心却与英格兰国土的面积恰好成为反比。
莎士比亚称英国为“小小的英格兰”,“大海作墙的花园”,可见英国人历来囿于地理狭仄隔绝(insularity)之限,加之种种政治经济因素和自然资源匮乏所带来的天然压力,使英国人长期试图挣脱地理和心理的束缚,不断上演探险动作连续剧。英国人内心狂野其来有自,因为他们不甘心做小小花园的主人,而梦寐以求当“世界的公民”(奥立弗·歌德史密斯语)。约翰逊进而呼吁英国人“让我们从中国到秘鲁,视野广泛地探究人类”。所以英国的人文视野往往是在英国之外,放眼欧陆和世界。牛顿坐在自家花园里,一颗坠下的苹果竟然激活了他的关于万有引力的灵感,眼睛早已注视地球之外更广漠的星空。莎士比亚将整个世界看作仅仅是一座舞台,宏观之喻显示出一种形而上学的视野和气魄。李约瑟幼年的校训不是墨守成规地死抠书本,而是“海阔天空地去思考问题”。如果再去读一读英国旅行家的游记,你会发现他们往往对于那些高天阔域之地趋之若鹜。我曾经采访过英国前皇家文学会会长、著名作家科林·索伯龙。有趣的是他的小说背景往往发生在病房或监狱等极为有限的空间,表现了英剧玲珑场景之特色,然而他的游记却发挥出另极空间叙述,广阔的空间从丝绸之路、中东沙漠一直延伸到西伯利亚。
顺便一提英语在海洋这方面的词汇也非常丰富,就像爱斯基摩语言表达雪的词汇一样储备雄厚,说明了英语民族尤其是英国历来与海洋的密切关系。海洋带给这个民族不仅仅是巨大的物质财富和机遇,也带来了开放的心态和自由的想象力。十分关注人地关系的启蒙思想家梁启超曾感慨道:“海也者,能发人进取之雄心者也。”算是二十世纪初中国的有识之士对清代闭关锁国敲起的一记警钟和唤醒开放心态的呼吁。
走出去,打破地域之囿同样是中国人千百年来的夙愿和实践。众多伟大的中国旅行家、航海家和探险家曾经留下过勇闯天涯海角的历史足迹。无论是美洲大陆、地中海还是波斯湾都发现华夏先民曾经到达和远涉的非凡历程,更不要说后来的郑和下西洋在世界航海史上写下的炫目一页。虽然中华民族的探险精神和积累的丰富经验在近代遭遇了闭关锁国的挫折,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纪全球化的今天,凭借着我国辽阔优越的海岸线和无远弗届的新丝绸之路的四通八达,华夏祖先所创造的丝路文明一定会浴火重生。这,也许正是影片《迷失Z城》带给我们的一些新的思索,一带一路势必激发新时代的地理探险和更高层次的文化超越。
文: 王士跃
编辑制作: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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