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小桦:走过东梓关

2018-04-16信息快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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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富阳的新桐到东梓关是要乘渡船的。

桐洲岛四面环水,东梓关是它的一叶扁舟。

富春江是一幅画,一幅烟雨迷蒙的山水画,所以,我们会欣喜能乘船入画中。

前江古渡。岸边居然有一家三口,也在静静地等船。小女孩儿才五六岁的样子,文文气气地盯着江面发呆。看来,这对父母是有心人,在初春的时光里,带孩子来体会喧嚣中无法给予的野趣。

不知谁大吼一声,渡船喽!江对岸一艘小机动船便轻轻地凫过来了,没有很大的突突声,也没有黑烟。那父亲牵着女儿的小手登船了,这画面突然给了我一个恍惚的链接——在郁达夫的小说《东梓关》中,也有这样一个画面,主人翁文朴在母亲的督促下,到东梓关看“吐血病”,也带着这样的眼神打量富春江,打量东梓关。

据说,真实的场景是,郁达夫36岁时,积劳成疾得了肺病,被母亲逼着到东梓关找一位名医看病,曾在东梓关住过一个多月。

船行至江心,春雾笼盖下的富春江,江天共色,唯有两岸的民房树木,勾勒出淡雅的春色。缓缓流水被行船划出道道涟漪。

无论是郁达夫的小说还是民间传说,东梓关的渡口,都曾是那些年众多来此求医者的诺亚方舟。带着期望来,怀着喜悦回。来了,又去了。那摆渡人,应该是东梓关许家大院的三房长子,许善元。

据说许善元不仅会治疗疑难杂症,还会接生。不仅会开药方,还会写医书。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请到许善元,死了也情愿。可见他的医术了得,威望了得。

小说中描写他的行医风格——“伏倒了头,屏绝住气息,轻一下重一下的替文朴按了约莫有三十分钟的脉,又郑重地看了一看文朴的脸色和舌苔,他却好像已经得到了把握似地欢笑了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你这病还轻得很呢!’”你说,一个病人听到这样的诊断,该有多欣喜啊。

“东梓关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他的名字和医德。前来求医者络绎不绝,但凡家贫者,他均不收诊费,还要送方剂。若需贵重药剂乡间难求,他便托人从富阳或杭州购得,免费入药”——东梓关的老人这样说。

一种暖暖的民风由他这里荡漾开去,暖了生病的人,暖了东梓关,也暖了我这过路的人。

除了许善元,东梓关还有一位名医张绍富。那已经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

在杭州,但凡有人受了骨伤,一定会有人告诉他,赶快去富阳骨伤科,找张绍富啊!人们所说的“骨伤科”,就是东梓关的安雅堂。

许善元,张绍富,还有为东梓关自费办学的许秉玉,都为东梓关竖起来一块标牌,一块重情重义的标牌,一块书香传家的标牌——许十房的老六许秉玉,曾在民国初年出资五百大洋,办了一所小学,全村不论男女可免费读书。这一举措,使得这个古村里的乡民,无论老幼,罕见文盲。无论他们行医,行善,还是办学,助农。他们用毕生滋润了这块土地,他们以贤良温暖了这块小岛,让它在富春江上明媚地挺立至今。

而这船上的小姑娘,从此能记下这天和煦春风中的东梓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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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桐的俞家埠上船,到东梓关的王家埠上岸,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富春江还在枯水期,江岸的堤坝袒露在春阳下,热烘烘的。

沿江岸走,不远处的路边,面对富春江,有几张大大的藤椅,此处小憩真是妙极了。依我的想象,旅游旺季,来在这里喝茶,聊天,午餐,小酌的,应该是人声鼎沸。问旁边一位摆小摊儿的老妇人,是这样的吗?她摇头。有,不多。那你们想它热闹起来吗?答曰,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过过自己的日子。

临告别,老妇人热情地问我,舒服吗?人少时,你可以躺下来睡一觉的。

此处近东梓关的官船埠,我想,这一带的人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定是做过大营生的,古渡码头嘛,是铜壶煮三江的地方。

现在,六个古渡口只留下两个了。船运渐渐被货运汽车顶岗了,古渡码头慢慢移出人们的视线,而这里的人们却并不黯然。

依然在江岸边,走着走着,一座茶楼凸显在眼前,上得二楼,茶香扑鼻,墨香扑鼻。为我们引路的柴姑娘说,这里的书差不多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都是有关东梓关的历史文化点滴,随便看。此时,我却看到了窗外的一江春水。江水被正午的阳光调理得看不出颜色,却正好衬出了岸堤边那一排杨柳。

能在这里住下就好了,我想。这是最理想的江景房啊。富春江向来是烟雨蒙蒙波澜不惊的。你可以在季节的变换中,一遍遍体味远古的情怀,感知自然的更替,享受山野的清香……这是东梓关在当下,要奉献给我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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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东梓关或窄或宽的街巷,就像穿过了温润敦厚的老宅堂屋,一个个东梓关的历史人物浮游在我们周围……

一脚踏进许家大院现存的老屋里,就见空阔的天井里,一位妇人在铲草。她坐在小马扎上,认真仔细地铲掉每一棵刚冒头的小草。那碧绿的从青砖缝里冒出来的青草,蛮好看的,干吗要铲掉啊?我不解地问老妇人。

她仰起头一点也不奇怪地回答我:草会长得很高的。她比了一个手势,超过了她的头顶。“很难看的。”

那么,郁达夫当年是住在哪一间厢房啊?我又问她。

“楼上楼下都可以去看看,不大有人来的。”哦,她没有听懂我的问话。

毕竟是老屋,空荡荡的堂间有些阴冷。当年许善元老先生是在什么地方问诊的呢?院子里过去是否摆满了凳椅,或许还有茶水,以供来访者休憩?许先生开了药方就请病患在自家的“春和堂”药铺抓药,这里该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吧?

在这个古村落,有三家大姓:许、朱、王。他们或悬壶济世,或修桥铺路,或出资办学……都为后世留下了值得赞颂的善举。

一千多年前,东梓关作为富春江的水上关隘,就站立在那里。它经历了多少更迭变换,就像滚滚江水,起起落落,涨涨退退。有升迁的,有破败的,有奉献的,有堕落的……奇怪的是,这块土地一直富庶温暖,一直徐徐地前行。

东梓关的温润气息从远古飘来,一直滋养着这块土地。

作者:裘小桦

编辑:王秋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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