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视点 | 首相遭弹劾凸显西班牙复杂政局

▲当地时间2018年6月1日，西班牙马德里，西班牙国会表决通过了对首相拉霍伊的不信任动议，反对党工人社会党党魁桑切斯将接任总理。

6月1日，西班牙议会以超过半数的投票结果通过对首相拉霍伊的弹劾案。拉霍伊成为西班牙历史上首位被弹劾下台的民选领导人。十多年前的腐败案引出对拉霍伊的不信任投票，西班牙反对党工人社会党借此机会提前终结了现任执政党的执政周期。

拉霍伊在辩论时强调，此次不信任投票的导火索——居特勒腐败案发生在十多年前，其判决未影响到任何一位在任的人民党政府成员，并否认现任政府成员与此案有关。然而，投票结果说明，腐败问题对政党带来的影响持久而深远，在西班牙这样一个左翼和右翼势力平分秋色的国家更是如此。

西班牙的主要党派包括人民党、工人社会党、公民党和我们能党等。其中，人民党和工人社会党是传统大党。公民党和我们能党较为年轻，前者于2006年建党，后者于2014年建党。政治倾向上，人民党和公民党属于右翼阵营，工人社会党和我们能党属左翼阵营。西班牙政坛左右两股势力常年针锋相对，势均力敌，一方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较大的政治变化。这一点从2016年长达10个月的政治僵局中即可看出端倪。

2016年，西班牙两次大选均未能选出绝对胜出的首相，在10个月的“无政府”状态后，工人社会党勉为其难妥协，人民党领导人拉霍伊艰难上台连任。执政党和反对党之间的角力是一场持久战，此次针对拉霍伊的不信任投票是这场战役中的又一次对垒。虽然拉霍伊在连任时表示，希望让大家团结起来，抛开那些分裂彼此的问题，但事实表明，在西班牙，要达成一定程度的团结绝非易事。

西班牙从古至今是多文化交融，政治势力错综复杂的国家。西班牙著名学者安赫尔·洛佩兹认为，历史上西班牙由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和纳瓦拉三个王国通过联姻或政治联盟合并而成。由于联盟之中的各个国家不是征服和被征服的关系，各方权势相当，权力博弈自古有之。在此背景下，如果当权者使用强硬手段压制其他政治势力，则会造成积怨，引起反弹。19世纪，受民族主义思潮的影响，先前的派系斗争演变成保守派和共和派的纠缠，军事独裁和共和国形态交替出现。对如今政治形势影响最大的莫过于20世纪上半叶，内战胜利方——保守派佛朗哥的独裁统治及其后的民主进程。

尽管内战已过去八十余年，西班牙的民主进程也已经走过四十多年的历程，内战对西班牙国家和民众带来的影响依旧深远。1999年10月8日，西班牙《国家报》以《布埃罗·巴耶霍确信：“西班牙内战尚未结束”》为名刊登了一篇对西班牙著名剧作家布埃罗·巴耶霍的专访。2002年7月 7日，《世界报》上刊出一篇名为《内战尚未结束》的报道，旨在提醒读者勿忘内战中的失踪人口及其家人的悲痛。2010年 1月 30日，《国家报》上再次刊出一篇题为 《内战尚未结束》的访谈，问及多位作家对内战的态度。西班牙主流媒体几次三番用“内战尚未结束”作为文章标题来吸引民众注意力，可见那场连亲戚、朋友都不得不相互厮杀的战争给西班牙人民留下何等惨痛的集体记忆，而这种大众情绪自然会在西班牙政坛引起相应的回响。

如今西班牙政坛的风云变化与内战关系密切。内战获胜者佛朗哥近40年的独裁统治后，西班牙迎来民主进程。西班牙第一位民选首相，民主转型的关键人物阿道弗·苏亚雷斯·冈萨雷斯全力推进民主政治，并与反对派联系频繁，最终将西班牙带上民主政治的道路。事实上，佛朗哥去世后的第一位首相不是苏亚雷斯，而是阿里亚斯·纳瓦罗。纳瓦罗拒绝改革并反对民主化，故被胡安·卡洛斯一世国王要求辞职，苏亚雷斯随即成为首相。由此可以想到，西班牙的民主进程意味着将内战胜利者制定的政体推翻，反而向失败者的主张靠拢，这使西班牙政坛局面越发复杂。

1982年，工人社会党赢得大选开始长达14年的连续执政。在大环境的支持下，西班牙左翼势力大力宣传民主自由，利用新闻媒体、文艺作品、图书出版物等社会话语将昔日的胜利者——佛朗哥建构成打压地方势力、限制经济自由、抹杀多样文化的集权统治者形象。久而久之，“统一”“团结”“爱国”等佛朗哥时期常见的语汇带上了负面色彩，这一现象延续至今。

由于多次曝出经济丑闻，工人社会党于1996年败选，1989年重组的保守派人民党赢得大选成为执政党，由此拉开了左右两派两个政党轮流执政的序幕：2004年，马德里“3·11列车爆炸案”将人民党炸下执政宝座，工人社会党再次上台；人民党又在2008年开始的经济危机中找到机会。如此的政党交替带来社会话语的多次转换，执政党否定前任党派的政治主张，西班牙在集中和民主中徘徊。

对于人民党而言，除了时不时爆出的腐败案令人头疼外，另一个软肋是与“独裁”的联系：一旦提及“团结爱国”，一旦稍显强硬，一旦政策紧缩，就不可避免地给人以 “走上佛朗哥独裁老路”的印象。或许因此，如今的人民党总显得“软弱”，而这又引起了右派支持者的不满，批判其无所作为。

成功促使拉霍伊下台的新首相桑切斯年仅46岁，他所领导的工人社会党在议会350个席位中也仅占84席。在左右翼势力均衡的西班牙，新一届政府将如何处理难民、失业和地区分离主义等问题，还有待观察。（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西方语系讲师）

作者：陈旦娜

编辑：王秋童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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