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成京戏迷的(外二篇)| 任溶溶
▲马连良(左)与谭富英
1942年我在大夏大学上学,当时大夏大学的临时校址在南京西路江宁路重华新村弄堂口的那座大楼里,楼下是梅龙镇酒家和成龙照相馆。成龙照相馆楼上有一个房间是京戏票房,那房间平时就是拍照用的大厅,傍晚以后那里很热闹。
有一次我下课经过那票房,看到京戏老师在教戏,有几位公子哥儿在学戏和练胡琴,其中一位练胡琴的看到我进去,十分高兴,叫我来一段。我说我不会唱京戏,他说:没关系,我就教你两句,你唱我拉琴。我对音乐并不陌生,就听他唱,脑子里把他的唱变成简谱,跟着唱了起来。他唱的是小生,是《四郎探母》里的杨宗保。我唱完后,他说唱得好极了。这就大大引起了我唱京剧的兴趣,第二天我特地到四马路唱片公司买了一张杨宗保的唱片,在家里练唱。
这也引起了我对看京戏的兴趣,我本来是不看京戏的,而且受到鲁迅先生的影响,对京戏有偏见。同学们曾跟我说过:你反对京戏,你京戏看过吗?这一下我就决定去看看京戏,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它。我认认真真看的第一场京戏是在更新舞台(后改名中国大戏院)看谭富英和梁小鸾演的《打渔杀家》,看到谭富英拿着一把船桨在台上走来走去,梁小鸾做出撒网的动作,就叫人想象出他们在湖上打渔,太有意思了。从此我就爱上了京戏,空下来也会到那个成龙票房去走走。我发现我的嗓子还是唱老生舒服些,不必尖着嗓子唱杨宗保。接下来我大看特看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李少春这些名家的戏,还买唱片学唱。解放后在单位里,我和同好在中午唱京戏,工会还给我们购置了鼓啊什么的,我竟成了个京戏迷。
我真希望更多人爱好京戏,得到很好的乐趣。我如今九十多岁,京戏给了我快乐。不仅是看京戏,还要学唱几句,张口能够哼哼,太好玩了。假使你的嗓子好,大家还要请你表演呢。唱得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下海唱京戏,就像奚啸伯那样!
在菲律宾唱京戏
严文井同志曾带领徐光耀、沈虎根和我等几位同志出访菲律宾。有一天我们和菲律宾朋友谈两国文化,谈到了京戏。我们向他们介绍京戏,可以讲的都讲了,可京戏要唱,唱起来是什么味道呢?严文井同志于是指着我说:“你不是老哼京戏吗?你就唱两句给他们听听,这样就明白了。”我无二话,唱起了:“头戴着紫金盔,齐眉盖顶……”我在单位是天天中午吊嗓子的,又时值壮年,唱得很棒,严文井同志十分满意,菲律宾朋友也高兴极了,大鼓其掌。我就这样在菲律宾唱过京戏。当时我特地选《战太平》这两句唱,因为调门高,听声音就会被震动。
我曾写过菲律宾游记,但此事未写上。
说广东戏
我小时候在广州,从不看广东戏。小孩子大概都不爱看广东戏的,因为里面讲的婆婆妈妈故事,小孩子看不懂,也没兴趣。不过乡下来亲戚,住在我家,我作为东道主,只好陪他们去看广东戏。什么 《背解红罗》,看过也就忘了。
广东戏和京戏不同,京戏把一些传统戏演来演去,广东戏是天天有新戏。只有一些戏大家喜欢,这才流传下来。
广东戏天天要有新戏,哪来那么多故事呢。他们甚至把好莱坞电影的故事编成广东戏上演。好莱坞老演员范朋克很吃香(梅兰芳访美时就拜访过他),他的电影曾改编成广东戏上演,马师曾就做过这个工作。搬演好莱坞电影,甚至把好莱坞电影的歌曲用广东话歌词来唱。广东戏的唱和京戏不同,自由得多,我小时候也会唱一些,实在是唱好莱坞电影的歌。例如《璇宫艳史》的歌改成广东话唱词,就很流行。
我虽不看广东戏,但爱到戏院看剧照,因此很熟悉那些演员。广州演广东戏的戏院有乐善、海珠、太平这几家。我都常去看剧照(绝非看戏),因此上海有亲戚来广州,想看广东戏,我作介绍,如数家珍。他们去看广东戏,也就请我带路了。
每年一到年三十晚,可就热闹了。一些人抬着大牌子,敲锣打鼓穿大街小巷,说某某老倌(广东戏名角)组成什么班,在什么戏院演出。广州有一条恩宁路,组戏班的地方就在那里。碰到一些乡镇有纪念活动也会到那里请他们组班去演出。我常见组班的店门口坐着人,他们就是等待有组班机会,可以参加的。
上海的广东人也有不少人爱看广东戏,前些年有广东戏班来上海演出,我就看过林小群等今天当红的演员,地点在丽都剧场,如今那里已成政协,可见已过去很久了。
作者:任溶溶
编辑: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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