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巨来的特制笔 | 王敬之

书法艺术丰富多彩，真、草、隶、篆各体皆有流派，不胜枚举。单以篆体而言，大篆、小篆、钟鼎、甲骨之外，还有什么鸟兽体、爬虫体之类，那些且不去说它，本文只想谈谈后世颇为盛行的铁线篆，亦称玉箸篆。习惯上把笔画稍粗的称为玉箸篆，而把笔画较细的称为铁线篆。

篆书来自镌刻，原就含有结构匀称、粗细一致的属性，早在先秦的《峄山碑》已可见其端倪，至唐，李阳冰篆书《谦卦》袅娜刚劲，直追峄山而更胜峄山，后世仿学络绎不绝。区区不才，自幼性喜练习多种字体，后来师从陈巨来学篆刻，师教习《谦卦》，即自己列为必修功课，逐日勤练不辍。但也未悉听师命，主要是在使用工具上没有全听他的。

这种篆体字的要义在于：笔画粗细保持一致，圆起圆收，而且用墨色彩十分严格，每一笔皆要求前半浓黑，后半逐渐稀淡，收笔最末一点则仍显乌黑。由于此用笔颇具难度，故陈师教我以特别的方法：先将购来毛笔的最尖端，用香头烫去笔尖的极小极小的部分；随后是一道必不可少的更重要的工序，那就是研磨出极为浓厚的墨汁，另用笔将此浓墨汁细细地涂抹到新毛笔笔肚的四周。涂抹时必须十分谨慎，切勿涂上笔尖前面约分许的部位，留出这个部位作为书写之用。待墨汁干硬后，重复再涂，一遍又一遍地精心操作，直到笔的四周如一层厚厚的墨墙围裹，就可用那未经涂墨的部位书写铁线篆了。这种笔炮制不难，只消细心耐心即可，使用起来确亦得心应手，问题是炮制耗时极长而用期极短。

我生性愚而懒，实在想不通耗那些时光所为何来？奉命炮制一次之后，便继续每天用普通毛笔做《谦卦》功课，肯下苦功，就不难达到笔画粗细和墨色变化的要求。后来，向陈师呈示功课时，因师极口赞许，于是坦白报告：自己偷懒，并未用特制笔习字，所呈功课是普通毛笔写的。陈师说：“你用普通笔也能写得介好，不容易，你就这样练习好了，但将来正式作品还是要用特制笔，效果必定更好，历来大名家莫不是用特制笔的。”我唯唯诺诺，但其后还是被懒惰占了上风，且始终不知何为“正式作品”，故至今未再使用过特制笔。

现在作客异乡多纪，但故国文物常经眼而挂心，对于写篆之用笔仍未能忘怀。陈师之上述教导，我确信其真，盖有事实证明。他曾以铁线篆写过一个条幅，仅仅书“谦”“益”两个字，他就花上了好几个小时，用的就是特制笔。书成后他必定也很得意，装裱了悬挂床头壁上多年。其佳妙程度确实不输以前的任何大家，若干年中我屡屡产生索讨的冲动，终未敢启口，估计启口他也不肯，盖亦其所心爱也。今此宝物，不知下落如何，估计它尚在人间，倘若拍卖，吾必去抢。

话扯远了，怎么扯到文物拍卖上去？念念不忘的，还在于那种特制笔。相信它必源于某位名家的发明创造，具体流传过程已难考证，但忽然想到，那不就跟钢笔（以前常叫作自来水笔）是一样的原理吗？能否说自来水笔也是中国最早发明的？这么说是否有点阿Q？

作者：王敬之

编辑：王秋童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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