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白蕉之“蕉”

近日翻看何民生主编的《白蕉书画遗珍——兰花册页》，何民生所写的序，对于白蕉生平和艺术情况的介绍，是近年来较为丰富和确切的，讲述了一些少为外人所知的白蕉趣闻轶事、性情节操，也对有关白蕉的几点误解讹传，有所澄清纠正。例如，关于白蕉的本名、字号，此前有几种不同说法，何民生在序中说：“白蕉先生本姓何，名旭如，字治法，号复翁，小名菊馨，字馥，号远香。”何先生是白蕉亲属，他的介绍应该是最为可信的。

坊间还流传关于白蕉的一则传说，说白蕉自述他的艺术成就“诗第一，书第二，画第三”。这一传说确切与否在此姑且不论，重要的是，白蕉的确有过不少诗作，何民生先生也提到白蕉出版过诗集《白蕉》。《白蕉》出版于 1929年 1月，是一部新诗作品集。这部诗集分为二辑，共收诗人在1926年至1928年间写作的新诗 47篇。这部诗集，不仅是世人鉴赏白蕉早期诗歌创作艺术成绩的一扇窗口，也是世人了解白蕉早期生活和精神境界，了解“白蕉”之名意蕴的重要途径。这部诗集的序文，由白蕉用毛笔书就，分三页刊于诸诗篇之前，它告诉读者：“在这书里大都是爱的悲愁和欣喜的歌咏，在将失去的情绪中的仅有的捉获。”《白蕉》诗集中居首诗作的篇名也是《白蕉》，或者说，诗集其实是采用了这篇诗作的题目作为书名。诗篇《白蕉》以“我”的口吻，讲述少年时代的“我”对于一位被称为“白蕉”的少女的深挚爱恋，还有少女“白蕉”的离去给“我”留下的长久思念和深切哀痛。

▲《白蕉》

诗人毫不讳言少女“白蕉”“早已是我生命的主宰了”，即使离别之后，“我”对少女仍爱得执着，爱得忠贞不渝。诗篇的结尾，是诗人对初恋姑娘的表示：

啊啊！我没有希求；

我愿烦恼，忧愁，辛劳……

都是为了你——

我爱的白蕉！

《白蕉》既是一篇情真意切的青春恋诗，也真实记录了诗人人生中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诗中的“白蕉”，是作者深爱姑娘的化名，不是指花，而是指人，指作者深爱的姑娘。

但白蕉的“蕉”又的确与花有关，指的是一种花。何民生先生以白蕉一本册页中夹有一朵不知名的花瓣而这朵花系白蕉初恋姑娘所赠为据，认为白蕉的 “蕉”是花。而一般世人以“蕉”为据，判断白蕉的“蕉”是“芭蕉”。两者孰是孰非？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在诗篇《白蕉》之中。《白蕉》诗篇中有两节诗句写“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白蝶”，飞到 “白蕉”的怀里，“白蕉”和“白蝶”欣喜依偎，一起随微风飘摇，以至两者融为一体，“人们都认不出我和你”。关于“人们都认不出我和你”这一诗句，诗人还特意附加一则注解：“白蕉花似白蝶。”中国历代文人，无论赋诗还是作画，关注芭蕉的大多是枝叶，而见过芭蕉花的人都知道，那花色黄，形状绝非似蝶。故而以为白蕉的“蕉”是芭蕉，显然不合白蕉的本意。

那么，白蕉的“蕉”究竟是什么花呢？白蕉的诗句为我们提供了弄清这一问题的三个要素——其一，花朵为白色；再一，花的形状“似白蝶”；另一，花名与“蕉”有关。在世间常见的花卉中，哪种花包含上述三要素呢？答案是“美人蕉”。美人蕉常开红花、黄花，也有白花。《白蕉》作者深爱的姑娘喜爱白色的美人蕉花，而“美人”恰恰是所爱姑娘在诗人心中的形象。爱人及花，以花喻人，用花名替代爱人，“白美人”太俗，“白色美人蕉花”太繁，而“白蕉”一则达意，二则“潇洒浪漫”，更重要的是别出心裁——这就是《白蕉》诗篇里用“白蕉”指代初恋姑娘的由来。白蕉的“蕉”应该是白色的美人蕉花朵。

至于何民生先生说到夹在册页中的花瓣，系初恋爱人所赠而为白蕉长久保存，由此推断这花即白蕉之“蕉”，我觉得有些牵强附会。或许有这种可能，尽管这花虽非美人蕉，但因系爱人的赠予而被长久保存。这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不失为人之常情。

许多文字谈到白蕉性情清高狂傲、勤奋率真，但知道了“白蕉”一名的由来，知道了白蕉改名换姓的缘由，就会知道这位书画大家实在还是少有的 “情圣”——用初恋情人所爱的花卉及化名作为自己的名字，用这种形式使两人融合为一，沿用至死，借此将心爱的姑娘铭记一生。

作者：陈青生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周怡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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