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3月8日,延安各界在北口外广场隆重举行纪念三八国际劳动妇女节活动,中央领导人都出席会议并讲话。毛泽东在题为《妇女们团结起来》的讲话中指出:“妇女解放与社会解放是密切地联系着的,妇女解放运动应成为社会解放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存在着。”会上,他倡议创办中国女子大学,并得到中共中央的一致赞同。“我们要培养几百几千的女英雄、几百几千的妇女运动的职业家和博士。”
7月20日,中国女子大学在杨家岭中央大礼堂举行正式开学典礼。王明担任校长,中央领导全部出席并讲话。毛泽东说:创办中国女子大学,是革命的需要,目前抗战的需要,妇女自求解放的需要。女大叫我题字,我就写了下面几个字:“全国妇女起来之日,就是抗战胜利之时。”
据当时的中国女子大学学员晚年回忆:“从每天清晨起床号一响,自此一天所有的生活和学习都是军事化的。1940年,在国民党的封锁下,延安的生活条件异常艰苦,我们每天洗脚洗脸都在延河,冬天敲开冰窟窿洗,夏天跳进河里冲。没有肥皂就用石块在河边捶打衣服,要么用草木灰过滤的碱水来洗。吃的是小米饭,一天两顿,没有菜,有时真饿得难以忍受。
“物质生活虽苦,但在精神上,我们却是最富有、最快乐的一群。最能说明我们心境的,要算是回荡在延河边的嘹亮歌声了。除了睡觉、上课、吃饭,学员们随时随地都在唱歌。早晨唱,傍晚唱,饭前饭后唱,课前课后唱,行军时唱,开大会时更唱,歌声此起彼伏,直唱得地动山摇。”
这段幸福时光的最高潮,是1940年的“三八”妇女节,中国女子大学在延河滩上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和松柏彩门,四周布满彩旗和标语,女大学员身穿一色列宁服、腰扎皮带、排列整齐的队伍,把延河沙滩打扮得格外壮观。当毛主席等中央首长健步登上主席台时,500多名学员表演了精彩的集体舞、化妆秧歌舞和雄壮有力的《女大大合唱》。下午进行的排球对抗赛,抗大男子居然败在女大手下。
这次演出轰动了延安,并传为永远的佳话。女大学员仿照苏联服装式样,自己组织裁剪缝制出的列宁装校服:大翻领,双排扣,腰身收束,再穿上绣缀着两只红绒线球球的布草鞋,实在是标致、时髦极了。这样的装束,成了后来近半个世纪的革命女英雄飒爽英姿形象的标准范本。
秧歌是这样开发的
和着震天动地的锣鼓节拍,不断有节奏地扭动着身躯,浑身发热,彼此召唤,相互感染,一种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革命集体情绪就在队伍里被迅速激发起来。这是延安后期中国革命的歌舞,是以延安“鲁艺”为代表的革命文艺工作者,用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对民间传统秧歌舞的开采开发,而创造出的中国现代革命红色文化。
最早是在1940年春耕期间,反汪、冬学各种运动,以及收复温塘和欢迎一、五团子弟兵胜利归来,百团大战的庆祝中和反妥协投降及双十纲领的政治斗争的浪潮里,才开始了延安秧歌的革命扭动。
到1942年,鲁艺知识分子在整风运动中经历着脱胎换骨的生死抉择和人生改造,他们彻底否定并摒弃了几代知识分子的生活情趣和艺术精神,选择秧歌这种本土的艺术形式,带着探索冒险的精神,进行革命艺术尝试,于是才有了延安秧歌的辉煌。
所以,秧歌的改变,首先是对人的改变。
早期秧歌
1942年7月,延安文艺座谈会刚刚开过,鲁艺组织学风学习大讨论的同时,为纪念抗战五周年,贯彻文艺座谈会精神,周扬就抽调部分政治上比较可靠的师生开赴茶坊镇兵工厂开展“七月宣传”活动,为工人和附近农民巡回演出。
这次演出的节目全是西洋音乐和外国话剧,由于生活习惯、语言、动作和艺术形式都和陕北农村民众生活毫无关联,所以一点儿也没有得到群众的欢迎。“去时热热闹闹,归时冷冷清清。”这使得准备走群众道路的鲁艺师生们反省,更让周扬沉思,群众为什么不欢迎我们的演出呢?我们的演出怎么才能获得工农兵群众的喜爱和称赞呢?
这时延安文艺界都纷纷筹备开展通俗文艺活动。9月10日,延安文化俱乐部在文化沟(即大砭沟)口竖起“街头画报”、“街头诗”、“街头小说”三座巨型墙报。《解放日报》为此发表通讯,称其为“面向群众,面向工农兵”的“延安文艺工作的新步调”。
鉴于“七月宣传”的教训,周扬要求这次的演出“不但要让老百姓懂得所宣传的内容,而且还要让他们爱看”。于是,担当演出任务的戏剧系主任张庚让全院师生想办法,找出一批课堂正规教学之外的小能人。“他们对民间的东西比较熟悉,有的人民歌唱得好,大家在一起七拼八凑,就凑出一整套节目来,有花鼓,有小车,有旱船,有挑花篮,还有大秧歌。”
转眼间,1943年元旦到了,鲁艺将这支新的宣传队伍拉出去演一次,让老乡们瞧瞧。在2月4日下午延安南门外广场上的庆祝大会上,鲁艺宣传队着实风光了一把,老乡们说:上回你们“装疯卖傻、呼爹喊妈(指西洋唱法),不知唱的啥,这回才‘一满解得下’,都能看得懂了。”回来后,周扬赶紧召集宣传队成员,总结成功经验,找出存在的问题。
2月9日,农历正月初五,鲁艺宣传队调整增加了一些节目,突击赶排了秧歌剧《兄妹开荒》,开始连续在杨家岭、文化沟、枣园等地扭秧歌拜年表演。在枣园表演时,毛泽东看过后满意地说:“这还像个为工农兵服务的样子!”
有了这个肯定,各单位都闻风而动。到农历正月十五,全延安就有27支秧歌队在上下翻滚,翩跹起舞了。
秧歌运动的开始,是利用这老百姓所熟悉和爱好的形式,来宣传生产,表扬劳动英模。最初获得成功的秧歌小剧《拥军花鼓》,就是词作者安波将拥军的政治内容,配上民歌“打黄羊”的曲调,采用“凤阳花鼓”的表演形式,再加上王大化采用陕北秧歌的演员舞台扮相,和李波首用民歌真声唱法,拼凑而成。而中国民间花鼓、秧歌艺术的程式化特征,又为旧曲牌翻唱新歌词,基本舞蹈规则变化新鲜玩意儿,敞开着大门。
位于延安县西川口,地处偏僻的难民纺织工厂,平时文娱活动较少,有些到延安看过《兄妹开荒》、《赵富贵自新》的人,就提议照着这些故事、歌词、曲谱、表演方法,自己来演。比如为了提高生产情绪,克服织单经单纬布的困难,该厂朱小乙执笔编写了与本厂生产任务密切相联的剧本《单经单纬》,用快板形式揭露生产过程中某些不良现象的《土经土纬》,号召全体工人向劳动英雄看齐的《学习袁广发》等。
这几个秧歌剧的内容,因与工人生活有密切联系,所以工人喜欢看,看完后大家总是议论纷纷,而且鼓舞了他们的劳动热情。
还有一个秧歌剧《娃娃病了怎么办?》,是1944年9月在砖窑湾驴马大会上演出的。当时乡间的小孩常患气管炎或百日咳,因相信巫神或乱用土方子治疗,先后致死的有几十个。该厂工会发起,连夜编成剧本,赶排一天,第三天在大会上演出。许多婆姨都哭了,痛斥迷信误人。延安市市长说:“这个戏还应该再演,要让每个老百姓都看到。”
旧瓶新酒的革命秧歌在陕北农村所引起的轰动效应,很快被总结出创作经验。比较新旧秧歌唱词,如果说传统祭祀秧歌是敬神娱神,是人对神的礼赞与祈愿,是“下情上达”;那么,革命秧歌则是革命宣传,是政治政策宣传,是“上情下达”。经过整风运动洗礼后的延安知识分子们,通过秧歌替老百姓立言立论,那就是:谁能带领我们解决基本生存温饱问题,我们就将他请到原来只有神灵才能享有的位置上去,接受礼赞与歌颂。
扭革命秧歌的是革命群众,他们的扮相必须体现出“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要求,所以是积极的、革命的、快乐的、热情的、健壮的。“大秧歌应当是人民的集体舞,人民的大合唱。它必须热闹,如老百姓所喜欢的那样。它要表现集体的力量,它要在各式各样的形象和色彩当中显示出它的美妙的和谐。”这样,主题变了,人物扮相也变了。新的秧歌取消了丑角的脸谱,除去了调情的舞姿,全场化为一群工农兵,打伞改为镰刀斧头,创造了五角星的舞形……”
作为黄土地上的红色革命流行文化,被革命意识形态成功开发了的革命秧歌,还具有广泛参与性、互动性的红色行为艺术特征。舞到汹涌澎湃的革命秧歌队伍里,什么个人恩怨,什么忧愁烦恼,都被忘却在了气脉畅通、情绪高涨的红色艺术潮流里。
1943年3月25日,《解放日报》发表社论《从春节宣传看文艺的新方向》,充分肯定了以新秧歌运动为代表的革命文艺发展方向。
1943年冬天,中共中央西北局决定将鲁艺和其他几个专业文艺团体,分别派到陕甘宁边区的五个分区去劳军,兼为当地老乡演出,借此把秧歌运动普及到各个分区去。随着《兄妹开荒》、《白毛女》等新式秧歌唱遍各边区、解放区和全国各地,革命秧歌越来越成为革命红色文化的时尚。
内容摘自《延安日常生活中的历史》
作者:朱鸿召
编辑制作:徐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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