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土得掉渣”的中文书，竟然成了“世界最美的书”
这是一本“土得掉渣”的书，其中蕴含的巧思妙想和工匠精神却让人折服。
2019“世界最美的书”评选近日在德国莱比锡揭晓，由上海市新闻出版局、“最美的书”评委会选送的《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获得“世界最美的书”荣誉奖。据悉，主办方德国图书艺术基金会今年共收到来自32个国家和地区的参评作品600余件。评委会由来自德国、英国、瑞士、荷兰、罗马尼亚等国的著名书籍艺术家、学者组成。评委们经过精挑细选，最终推选出14部2019年“世界最美的书”。
《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由江苏凤凰教育出版社出版，书稿由长期关注老行当的摄影家和作家合作完成。老行当，是对社会上正在消失的各行各业的总称，本书依据行当特点及旧时传统，将江苏的老行当分为八类，通过严谨的设计语言，塑造民间气质。
2018“最美的书”评委会给予本书如下评语：设计处处显示真情，用老店铺包点心的粗陋纸张并打毛边，表现逐渐消失的民间老行当百业，有朦胧之美。采取古老而民间的装订方式，页码设置奇特。内文的文字与大图片使用不同材质来表现，丰富了视觉语言。黑白图片印在粗陋纸张上，产生古老斑驳的意向，仿佛显示了新百业皆源自老行当。
聚焦老行当，保留大量的珍贵一手材料
这真的是一本“土得掉渣”的书。乍看上去，这本书方方正正、“土里土气”，但在打开它的瞬间，读者无不为其中所蕴含的巧思妙想和人文关怀所折服。“这就是我想要实现的效果。”该书选题策划者、装帧设计者周晨说。
设计师生于苏州、长于苏州，因此苏州和江苏的风物文化一直是他书籍设计的一条主线。2008年，周晨在泰州着手《泰州城脉》一书的设计时，结识了《泰州日报》的年轻摄影家龚为。龚为一直致力于拍摄老行当的专题，让周晨感到倍感亲切。
“查阅文献我们不难发现，专门用影像来记录中国人民日常生活的往往都是老外，我们自己拍摄自己的老行当，并把它们结集做成出版物的，到现在市场上还没有。这是一种遗憾。”周晨说。因此他与龚为一拍即合，又找到了常年关注手艺人的资深编导潘文龙。十年间团队收集了大量的一手材料。
“这些行将消失的老行当来自民间，朴素而鲜活。我希望本书给人的感觉也有民间气味，有生活气息，目前书籍的形态所呈现的效果，就是朝这方向努力的结果，以形传神，塑造民间气质——说白了，就是让它显得‘土’一点。”在《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诞生的过程中，周晨的理念贯穿始终。
“土味”十足，纸张中最不起眼的“灰姑娘”
《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看起来也不太像一本书，而更像是一册历经沧桑的老账本，不仅手感粗糙，上面还有驳杂的色点，“土味”十足。
这种“印象派”的感觉首先来自选纸。连同封面在内，《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使用最多的纸张是一款过去从来不曾被应用于书籍主体部分印刷的包装纸。这种纸使用的原材料均为粗料，色调暗淡、手感粗糙，可以说是纸张中最不起眼的“灰姑娘”。这样的选纸也给书籍的印制带来了难题。首先是纸张不同批次的质量也参差不齐，周晨翻遍了纸商的仓库才找到足够的同一批次的纸。而真正上机印刷的时候，难度就更大了——开机速度很慢，还会时不时的掉粉。但周晨认为，在这本书身上，这些问题都不是瑕疵，而是书籍整体设计的一部分。
书中章节题文均为手写，墨迹工整，似有民国遗风；外框则是从一本民国的格子本上切下来的，每一处都不一样。
纸钉和毛边，朴素质感得以更上一层
书印好后，周晨放弃了机械化的装订方式，也没使用一针一线，而是选择了中国古籍最基本的装订工具——纸钉。“纸钉是我们最传统的装订方式。”周晨表示，他告诉记者，在线装书里，真正使其牢固的其实不是线，正是这些藏在皮子下的纸钉。
为此周晨进行了自己的实验：搓纸为绳，穿孔插入，灌胶后敲击固定。实验证明，纸钉在强度上没有任何问题。而在《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中，周晨创造性地选择把纸钉露出来，使之可以直接被读者所触碰。“我想呈现的是一种原始的美。”周晨解释道，“过去我们只是把纸钉当做牢度工具，没有把它当做一种美来呈现。我想这种美和《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所要传达的主题是完美贴合的。”
《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是周晨第一部使用打毛工艺的书籍设计作品，不用则已，用则要有所突破。基于纸钉的装订方式，解放了书脊的《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得以实现业内罕见的四面毛边。而过往的打毛书籍通常使用机器实现，往往会留下一条条明显的纹路。而《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的打毛则使用冲击钻进行手工加工，呈现出的效果就自然多了。
毛边还给周晨带来了意外之喜——因为书中使用了大量插页，起先设计师还担心会在书的侧面留下缝隙。打毛之后，设计师发现书侧面的效果浑然一体，图书朴素的质感得以更上一层。
“苏州码子”，寻回失落的中国秘符
武林高手过招，不会把十八般兵器统统拿出来刷一圈，更多的时候一招点穴就能制敌——书籍设计也是一样。周晨自诩不是一个“爱耍”的设计师，在他的书籍作品中，用到的工序往往不多，但总有那么一招能画龙点睛。《江苏老行当百业写真》中隐藏的杀手锏就要低调的多，它们就像丹·布朗笔下的达·芬奇密码，吸引读者去寻回失落的中国秘符。
在英剧《神探夏洛克》第一季第二集中，大侦探通过破译走私组织留下的密码解开谜题，而这些天书一样的密码正是中国古代的民间数字系统——苏州码子。“苏州码子”也叫草码、花码，是中国数字文化演变的产物。它脱胎于南宋的算筹，因其快捷、易记，在民间各行各业交往中得到广泛使用。清朝末年，西洋人在中国沿海各地设立教会学校，此后印度阿拉伯数码在全国范围内通行起来，苏州码子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一种在民间使用，逐渐消失的数字，不由激起了周晨的联想——《百业写真》中记载的老行当们不也是一样吗？那么为什么不把它应用在书中呢？既然它是数字系统，用来标识页码不是顺理成章吗？
有了想法并不等于可以马上投入实践。在周晨看来，他必须验证苏州码子在历史上有没有被使用在书籍载体上。在藏书家韦力先生处，他看到了珍贵的实证。后来周晨也淘了很多印有苏州码子的书和老账本，其中在旧书店找到的一部稿本，其目录就是用苏州码子标志顺序。他终于可以放心尝试，以手写的苏州码子用作全书的页码。
当然对于读者来说，一份必要的说明和对照表是少不了的，周晨把它们做成了书签。
在越来越多设计者热衷于西方设计理念的当下，周晨不断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这是一座富矿，里面到底有多少可供我们现在书籍设计所用的智慧，还有待于我们这些设计师慢慢地发掘。”除了要有心、有运气找到矿藏之外，要想把它们化作灵感，设计师个人的阅历积累也同样重要。“抓到了东西，并把它实现出来，对于设计师而言，这是一个很过瘾的事情。”周晨说。在这本“土得掉渣”的书身上，他真真切切地过了一把瘾。
转自出版人杂志（有删节）
作者：杨帆
编辑：宣晶
责任编辑：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