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中学、自来水厂、德兴馆、文庙旧书市场……在上海，有一种人名叫“老南市人”，他们的身份证以“310102”打头。说起他们在这座城市的昔日往事，大多绕不开这些耳熟能详的地标。2021年，随着黄浦区原“老南市”区块旧改拆迁的提速，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记忆也将被永远定格在时间里。
衣：缝缝补补又三年，老裁缝守着这里的回忆
距离中华路、董家渡路路口不远的一个弄堂里，做了四十年裁缝的杜师傅正在帮老顾客徐阿姨改衣服。
一台上了年纪的缝纫机，一盏挂在墙头的电灯泡，一块硬纸板上写着“修改衣裤”几个字，这是杜师傅的露天“工作室”。
徐阿姨以前就住在董家渡，现在搬到了其他区，今天是特意回来吃酒席的。今年冬天特别冷，徐阿姨就顺便带两条棉毛裤过来，想改一下。
说起裁缝杜师傅，住过董家渡这里的好像多少知道一些。“伊的手艺老灵啊。”搬走已有5年的徐阿姨忍不住夸道，“现在想找个改衣服的地方蛮难的，我难般回来一趟，就是要来寻杜师傅。”
“老底子大家都是排着队来改衣服的，单子多了阿拉不接啊！这两年变化太大了，老邻居差不多陆陆续续都搬走了。”杜师傅告诉记者，“不过还是有很多人会回来看看，现在到我这里改衣服的大多数是老客户。”
食：搬走的德兴馆，忘不掉的旧时光
元旦过好，家住董家渡街道的陈阿伯要去德兴馆拎一笼烧卖。走到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门上贴着告示，才想起来，陪伴了他17年的“老邻居”德兴馆（南门店）已经搬特了。
“2020年12月31日为德兴菜馆南门店最后营业时间。门店全体员工对广大顾客17年间给予南门店的支持和关爱，深表感谢。”站在门前看着告示足足有五分钟，陈阿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汤包、冷面、鲜肉月饼、德兴焖蹄、糟溜鱼片、响油鳝丝、松鼠鲈鱼……”陈阿伯报出一连串菜名，就好像在说自家晚上的菜单一样熟悉。“一笼4只，10块，伊拉汤水老多，芯子大，老赞啊！”
如今，为配合黄浦区旧改工作，南门店搬到盐城路去了。陈阿伯舍不得这些小菜点心，因为这里有他和小孙女的回忆。
“德兴馆的鲜肉月饼，我家囡囡没少吃。小时候接伊放学回去路上，总归要顺大便拎几只热菜回去，夜饭也省得再烧了。”
紧挨着德兴馆的，则是“老南市”中有口皆碑的草堂鸡。它还静静地做着最后的坚守。
“我小辰光就在的店，交关年数了，老早中学放学了去吃一碗鸡粥，一块昂钿。上班以后也经常去，半只草堂鸡，再点一只菜，一顿饭就吃了老适意了。”赵先生告诉记者。
“这家白斩鸡鸡肉老嫩老滑，皮和肉当中有肉冻，鸡骨边渗出一层黄澄澄的鸡油，但是吃到嘴巴里又么一眼眼肥腻。”老赵用两个字评价：“哈嗲！“
在老上海人的记忆里，中华路上的美食可以从头吃到尾。大富贵酒楼是父母那辈结婚的最佳选择，小绍兴的白斩鸡是小时候的最爱，还有前几年的网红梦花街馄饨……在这些门面看起来有点老旧、桌椅带了点油腻“老坑”的店堂里，很多人不仅留下舌尖上的美好记忆，更无法忘怀的是老南市独有的烟火气息。
行：上海唯一的环线公交，总能遇上老熟人
中华路始筑于1913年，至今已是一条百岁马路，全程3km。一条路连接起了小东门、大东门、小南门、大南门、小西门和老西门。在这条路上有一条著名的环形公交线——11路公交，它也是上海仅有的环线公交。
“1953年7月，上海公交行业开辟了一条线长5.3公里的环城21路无轨电车线路，开创了上海电车事业的新局面，之后该线路改为11路无轨电车，运营至今。“朱培树是上海巴士第四公共交通有限公司的一名司机师傅，也是一位11路公交车老法师，“以前我们叫‘辫子车’。全程沪语报站是它的一大特色，每个站点名称大多以‘门’的形式出现，又因为是环线，这么多年来站点设置基本不改。”
“七八十年代，中华路、人民路这一带在南市人眼中就如同外地人眼中的南京路步行街。吃的，白相的都在这条路上。当时我们坐着11路车，到沪南电影院看电影，每天都是满座。”朱师傅告诉记者，沪南电影院一天放四场，前两场在下午，吃好夜饭放第三场，第四场很晚，被大家笑称是“恋爱专场”，散场时已经要到晚上十一二点了。
“沪南电影院是格辰光年轻人最欢喜去的地方，因为老早南市区属于下只角，一场电影票只要1角钱。上只角的大光明电影院，路远，价钿也贵些。”不过，朱师傅念念不忘的沪南电影院早在十几年前已经拆除。
“下一站，老西门，下车的乘客请准备……”这一声报站声，自从11路公交车线路出现在上海，至今已经播报了几十年。
“老同学，你今天怎么来了？”
“回老南市看看呀！”
李师傅驾驶着11路公交车，听着乘客聊天，会心一笑。
“每天、每个礼拜、每个月头，都能碰到一点老南市人回来看看。”李师傅告诉记者，“从这里搬出去的老南市人，路过这里都欢喜乘一趟11路，有的乘客已经搬走十来年了，现在回来看看，不少地方都拆掉了，他们就会找我们问问路。”
“师傅，XXX路XXX号，哪里下啊?”
“这里下，前面的路口就是。”
像这样“常回家看看”的故事，时常在11路公交车上上演。
住：挤在鸽子笼的日子，终于要说“再会”
祖孙三代挤在亭子间里，躺在伸不直腿的床上仰望窗外高楼大厦。多少年前，这样的场景在南市老城厢里比比皆是。如今，黄浦区实现了旧改征收总量的“三次飞跃”，2018年突破7000户、2019年突破12000户、2020年又突破20000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