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旗袍来送考的家长。图/潇湘晨报记者 温艳丽
7月5日,清晨6点半,毛坦厂小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即便如此,毛坦厂中学门口仍聚集不少家长,且人越来越多,随处可见穿旗袍、盛装打扮的妈妈。
他们是来送考的。
保安开着巡逻的车辆,在门口那条两百多米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巡逻,喊着“不要站到路上来”“记得戴口罩”。
送学生去六安市各个考点的大巴。图/潇湘晨报记者 温艳丽
上午8点将至,突然警车鸣笛开道,街道两边的人群骚动起来,一个个掏出手机对着校门口拍,在大家的注视中,两辆警车驶出,后面紧跟着10多辆大巴车,大巴上的考生热情的拿着手机拍外面的人。
和往年盛况相比,今年的送考显得低调了许多。
许是疫情的缘故,今年送考的时间比往常提前了几分钟,往年都是8点08分。
毛坦厂中学位于安徽六安市毛坦厂镇,这个看似在“隐秘的角落”的中学远近闻名,因其高强度的学业、庞大的学生数量和惊人的本科率,又被称作“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
其2019年高考理科最高分701分,位列安徽省第5名。600分以上146人。理科本科达线率高达95.5%,文科为68.4%。本科达线人数超过11000人,这已是毛坦厂中学连续6年本科达线人数超万人。
今年,毛坦厂中学高三应届生只有一千多人,复读生却有上万人,复读生成了这座小镇重要组成部分。
不少家长为了孩子高考,选择陪读,而陪读的时光枯燥单一。
文慧,是一位陪读妈妈,她在接受潇湘晨报记者采访时说,陪读一年,她觉得精神上的压力更大,“比我上班还累”。
在毛坦厂镇,有着无数和文慧一样的陪读妈妈,她们身后,是万余名在学校每天学习17个小时的学生。
潇湘晨报记者温艳丽 吴迪 安徽毛坦厂镇报道
【1】请了一年长假来陪读
当高考结束的儿子,跑到浙江说要去复读的时候,文慧是吃惊的。一来,她此前从未听过儿子要复读,其次是儿子要复读的学校,毛坦厂中学。
毛坦厂中学位于安徽六安市毛坦厂镇,是远近闻名的中学,因其高强度的学业、庞大的学生数量和惊人的本科率,又被称为“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
2019年,毛坦厂中学仅复读生就有一万余人,而复读生,正是撑起这座“高考工厂”的重要组成部分。
文慧家在六安市里,孩子选择去毛坦厂复读似乎也可以理解,但孩子一个人跑到偏远小镇去复读,而且因为学业压力大,毛坦厂中学难免会有一些阴影环绕,这些都让文慧担心,她的家人劝她陪读,“陪读多轻松啊,每天就做做饭洗洗衣服”。
她最终被说动,和老板请了一年的长假,自此踏上了陪读之路。“我在那做了二十几年,我们老板很好,准我请这么长的假,孩子什么时候考完我就什么时候回来。”
【2】学费最高38000元/学期
文慧称,因为她常年在浙江打工,所以孩子都是舅舅带着,孩子有独立自主的能力。
“去年,孩子成绩出来之后,班主任看了看他的成绩就说,去复读吧。”
毛坦厂中学的复读名额十分抢手。
学校门口的保安张衡就见识过这种场景,“每年刚考完,估摸着考得不好,就有人来报名。”
报名人数会在高考成绩公布的后三天达到一个峰值,那三天,学校进进出出都是咨询、报名的人,本市的、本省的、外省的,都有。
六安市的出租车司机都能接到不少打车来毛坦厂的人,眼尖的司机一下就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收费也达到了一种默契,“50元/人,跑一趟收200元。”平时,从六安打车到毛坦厂,车费是110元左右。
复读学费看考生的高考成绩、文理科、男女生而定,以2019年为例,最低为2500元/学期,最高为38000元/学期。
“原则上是不拒收学生的,招满为止。”张衡介绍,他是个热心肠,对学校的事情都相对了解,他称今年复读生文理科加起来一万多人,理科生多一些。“每个班级100多个人,几十个班,考上一本来复读的也有。”
【3】开着保时捷来租房
文慧和儿子在出租屋吃午饭。图/潇湘晨报记者 温艳丽
一万多复读生,上千名教职员工,住宿成了一个大问题。
原则上,毛坦厂中学只给外省女生提供住宿,其余学生和家长只能在外租房,这就催生了毛坦厂镇一条庞大的产业链——租房。
张衡是土生土长的毛坦厂人,家就在学校后面,他家也有房子出租,一个带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的套间,一年租金在一万五左右。“我们镇原著居民大概一两万吧,但是每年都有四五万的人住在这。”
让文慧觉得欣慰的是,她儿子自己把报名和租房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房子租在离学校直线距离几百米的三层民房里,二楼,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单间,只有一扇小小的对着楼梯间的窗户,公众的厨房,两间共用一个卫生间,房租一年四千多。
过年的时候,贴心的房东在每个出租屋的门上贴了“金榜题名”四个大字。文慧的房间里摆里两张小小的床,再加上一张书桌、一张正方形小饭桌、一个衣柜,小小的空间就被塞满了,连转身都困难,吃饭的时候都是直接坐在床上。
在学校周围,全托、半托、单间、高层等出租屋,种类繁多,不一而足,甚至有人直接开起“学生公寓”,楼梯口贴着显眼的招牌“男生宿舍”“女生宿舍”。
来租房陪读的人家境不一,有的家境优渥,开着保时捷来的,那个家长吃过晚饭后和其他陪读妈妈坐在楼下闲谈,“我宁愿多花这一万多块钱,离学校近点。”毛坦厂中学离她们就一条马路的距离,这儿的全托,一年两万八。
她们如此形容自己住的地方,“和宾馆的标双一样。”
【4】 房东感叹生意难做
和文慧一样,来陪读的基本是妈妈,也有极个别情况不允许的,是别的家人来陪读。
文慧的房东张萍说,“去年有一个单亲爸爸,起先是奶奶来陪,但是奶奶老了,自己出去都不认识路回来,陪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换爸爸了,也是没办法。”
还有极少数人是爷爷来陪读的。这里的孩子将近晚上11点才放学,回去后还要自己看会儿书,往往半夜一两点才睡,爷爷撑不住,“我每天10点多就睡了。”
也有很少一部分学生办了全托,独自一人在这里求学,他们往往都是自理能力比较强的。
租房的人多,但可以租的房子也越来越多。
张萍说,之前几年的房间好租一点,现在不行了,做租房生意的越来越多。她这儿一共九个房间,每个房间的租金四千到五千,除去开支,一年赚两万块钱,“能做什么?还没有我老公在外打工赚的多。但是也不强求,能租就租。”
因此,她去年在学校周边开了个餐饮店,本来生意还行,今年因为疫情影响,很长时间没有开业,“房租很贵,就关了。”
学校周边的物价确实贵一些,一间60平左右的书店一年租金在六万元左右,而同等面积在小镇别的位置大概只要一两万。
【5】给孩子买辆自行车
文慧说,她本也以为陪读的生活轻松愉快,每天做做饭洗洗衣服,日子悠闲自在。
真正陪读之后,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学生每天6点20分到校,所以5点多就要起床,家长起得更早一点,5点半之前就起床,把早饭准备好,孩子匆匆吃过早饭就去上学了。
孩子上学后,文慧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6点多去买菜,附近有个大的菜市场,每天人山人海,下雨天打着伞进去,别人雨伞上的雨滴都能弄湿一身。
除了挤,这儿的物价比六安市里贵,亦让很多家长心烦,但是没办法,你不买别人也会买。
买完一天的食材,回家打扫卫生、洗衣服做午饭,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11点50分,孩子放学回来吃饭,吃完后回学校午休,离校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四十分钟。为了缩短回家吃饭的时间,文慧专门给孩子买了一辆自行车。
吃饭的时候文慧和孩子很少聊天,一来孩子比较安静不爱说话,二来文慧也不知道和孩子聊什么,时间太短了,感觉问什么都不合适。
偶尔,孩子会夸妈妈厨艺有进步,这是文慧陪读时光中少有的欣喜时刻,一句夸奖,能让她高兴好几天。
因为离校吃饭的时间很短,以前很多家长会给孩子送饭,一到饭点,密密麻麻的孩子和家长集中在校门口,孩子往往就地而坐,墙根、树下、花坛边边,哪儿有空就坐哪儿,匆匆扒拉着保温盒里的饭菜,家长就在边上看着,场面蔚为壮观。
现在不让送饭了,孩子只能回家吃饭或者吃食堂,再者就是在学校周边随便吃点。文慧的孩子不回来吃晚饭,所以她会给孩子准备宵夜。“我孩子随他爸,喜欢吃面。我经常给他做面和饺子。”
因为活动范围不大,她会直接穿着居家服,在学校周边,穿着居家服,甚至睡衣在外走动的陪读妈妈并不少见。
晚上等孩子回来后,陪着孩子做会儿作业,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洗漱睡觉,再过几个小时又要起床了。
周而复始。
毛坦厂中学放学时,人山人海。图/潇湘晨报记者 温艳丽
【6】出租屋、菜市场和学校
文慧性子温柔、温吞,但也耐不住这种枯燥单一的生活。“累,比我上班还累。”
除了肉体上的折磨,文慧觉得精神上的折磨才更够呛。
“孩子复读压力大,有时候他做得不好了,也不敢说他。”在这里,文慧觉得她比在家多了一份小心翼翼,高考是悬在每个人心中的一道坎,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努力,在此之前,一切矛盾和纠纷都被压下去了。
感同身受的,还有从铜陵来陪读的母亲周玉。
周玉的女儿高考失利之后选择来这里复读,她就来陪读了。
她的生活和文慧大同小异,“每天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卫生,时间不知怎么的就过去了。”
在陪读的这段时间,周玉和老公聚少离多,但为了女儿,忍了。因为上一个地方经常停水,周玉还换过一次房子,无论如何,她都尽力给孩子最好。
陪读一年,除了放假回家,她每天围着租的房子、菜市场、学校这三个点转,甚至没有逛过这个小镇,只有这两天老公过来了,快离开这儿了,他们才忙里偷闲去附近的风景区逛逛。
周玉的老公难得来这边一趟,平时学校也进不去,这两天家长要接孩子离开,可以出入,他也趁机会进去看了看女儿复读一年的地方。在学校的各个角落,亦有很多家长和学生在离开之前合影留念。
和亲自操劳日常相比,选择全托的家长相对清闲一点,茶余饭后她们会约着去跳跳广场舞。也会有人好奇,已经全托了,为什么还要陪读?她们的答案是,“多陪陪孩子嘛,等孩子上大学了,想陪还陪不了了。”
对复读的家长而言,这种难熬的时光是一年,而对应届生家长而言,这个时间被拉长到了三年。
【7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林雪老家在舒城县的一个小村子里,三年前,孩子没能考上心仪的高中,而剩下的高中“周边网吧太多了,不放心”,最终他们选择了毛坦厂中学,林雪陪着孩子一起来到了离家几十公里的毛坦厂。
“管得严。”林雪和很多农村妈妈一样,只关心孩子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一概不问,陪读三年,她并不清楚毛坦厂中学有多少学生,升学率如何,孩子的成绩在学校是个什么样的水平。
她租的房子比文慧的稍大一些,有窗,一年租金五千多。
林雪的生活也很单一,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没了。傍晚的时候,她会和另外几个舒城来的陪读母亲去周边散散步,跳广场舞是不可能的,“我哪蹦得起来?”林雪露出腼腆的笑容,住了三年,她把楼下的路都走烂了。
她小小的出租屋里,除了生活必需品,所见的基本都是孩子的东西。
“除了房租,每个月几千块钱的支出。”林雪介绍,因为这里物价较高,生活成本被迫提高。因为陪读,老家的地也荒了,全家的收入来源全靠林雪丈夫一个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坦言,以自己的经济条件,如果孩子高考没考好,他们是不会选择复读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生不止大学一条出路。
毛坦厂镇的轻工业相对发达,有很多制衣厂,不少应届陪读的妈妈会选择在孩子读高一高二的时候去制衣厂打零工补贴家用,等孩子上高三基本都辞工回去全心照顾孩子。
为了时间更自由点,张红自己开了一家缝纫店补贴家用,每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赚一两千块钱。兼顾工作和照顾孩子,时间真的过得很紧凑,张红称她现在压力特别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但是没办法,在这个小镇上,为了存活,她们选择了各种各样的道路,但无论哪种,目的殊途同归——为了高考。
【8】一天发二十多张卷子
在毛坦厂,除了陪读家长,大家的聚焦点就是学生,特别是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
清晨6点半开始早读,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晚上三节课,晚上11点半放学,每天17个小时的学习,光是这点就让很多学生望而却步。
一位家长就直接放话,“得学生自己想来,不然根本熬不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里复读的,大都是自己想来。有的是不想在原籍复读,怕碰上同学尴尬;有的是原籍没有复读班,但更多的,都是看上毛坦厂严格的教学,希望借由外力推自己一把。
“能帮我管管自己吧。”复读生杨威说。他来自蚌埠,之前就知道毛坦厂中学的恐怖程度,坦言觉得自己“撑不过半个学期”。
“我记得非常清楚,去年8月底开学,国庆放假的时候,我做的卷子已经有这么厚了。”杨威比了半米的高度,自己笑了起来,“有的时候一天发20多张卷子,我和同学开玩笑说我们就是来做卷子的。”
因为此前辗转于不同初中、职业技术学校、高中之间,杨威的适应力比较强,报完名租完房后他母亲就回去了,是极少数独自在这里求学的人之一。他租的全托,洗衣做饭全包了,两万八一年。
和他一起的来的,是他初中起的玩伴孙伟,也是全托。孙伟去年参加完高考就来报名了,“肯定没考好,高中三年都在玩。”
杨威所在的班级有150多人,一排坐12或者13人,有三个过道。他的学习生活,几乎就是,做卷子,做卷子,做卷子,枯燥且单一。
因材施教在这里似乎有点奢侈,大家像是在一条名为“高考”的流水线上作业,固定的作息表,单一的高强度训练,进来时大家或许水平不一性格迥异,但历经一年的打磨洗礼,出来时已经身经百战成竹在胸。
“同学间的氛围很能拉动我。”杨威说,看到别人都这么努力,身处其中的他很能被感染,不知不觉就坚持下来了。
高强度学习之下,有空余时间吗?
杨威想也没想就说,“基本没有。偶尔放放假,我就去找孙伟聊聊天,没了。”在这里复习半年,他瘦了十几斤。
提到成绩,杨威很自豪,“我英语很好,从初中开始上英语课我都在睡觉。我有个同学就很气,因为他英语不好,怎么努力也没我好。”但是杨威也有困扰的科目,那就是理综,虽然这一年他针对理综下了功夫,但收效寥寥,“我现在重点攻化学,化学有提升分数的空间,物理就不行了,我好像不是很看得懂物理的那些弯弯绕绕。”
【9】班主任采取末位淘汰制
对于高考,杨威和孙伟信心满满,“肯定能比去年好,去年都没怎么学。”
从铜陵来这里复读的苏樱也是这么认为的,“刚开始不是很适应,但一段时间之后就好了,这里管得很严。”话里话外,她都对毛坦厂中学的高强度管理很满意,她此前会考成绩最好的在全校前两千名,有时候会跌到五千多,一分之差可能就拉开百名,这种高起伏,很考验学生的心态。
外界就曾有人如此夸奖毛坦厂中学:踏进了学校,一只脚就踏进了大学。
甚至于还有人传闻,上课时老师曾如此安慰学生:你们什么都不要管,跟着我们走。
“想出国留学。”杨威说,随后补充道,“或者离家近一点的大学吧,选择更多一些,不然就跑很远的地方去。”
孙伟对“跑很远的地方去”这句话表示非常认同,“我想去江浙一带吧。”
苏樱也想去江浙一带,“浙江理工大学,就觉得这个学校很好。”
而和学生的高强度工作相应,毛坦厂中学的老师竞争也很大。
张衡估摸算了一下,这里的教职工上千人。
“投票选班主任,班主任去选任课老师,形成一个小团体一样的,有一个积分表,每次带的班级成绩上升或者下滑相应加减分。班主任采取末位淘汰制,最后的15名班主任就被刷下去了。”
短短一句话,道出了老师之间的丛林法则,也有点像乘风破浪的姐姐规则,队长自己选队员,得分最低的团即面临有人淘汰,得分高的团则全员晋级。
“老师是招聘来的,全国各地到处招。”张衡说,他觉得这种高强度的任教工作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
【10】家长想尽办法祭拜神树
学校里的“神树”。图/潇湘晨报记者 温艳丽
因为疫情,今年高考推迟了一个月。
7月,毛坦厂中学的高考备考都进入了白热化程度。学生、家长、老师,紧绷了一年的神经,此时此刻绷得更紧了。
“什么都顺着孩子,生怕他有一点不高兴。”文慧说,她也不敢去问孩子准备得怎样了,想考什么学校,一切的一切,都等考完之后再打算。
在毛坦厂中学里面有一颗“神树”,树在学校边缘,和外界隔着一道围墙,部分树枝伸出墙去。每年临近高考,无数的家长纷纷来围墙外烧香祭拜,求个好彩头,香火鼎盛堪比大庙。
因为此前发生过火灾,但所幸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从那之后就不提倡祭拜了。为了防止家长祭拜,学校在围墙围修了一个保安亭,安排人巡逻。
但还是有很多家长偷偷过来烧香,学校又想了一个办法:在围墙上装了水管,水不断地流,浇湿地面,即便烧了香也会熄灭。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家长千方百计的混进学校里面,正面祭拜这棵“神树”。
树是胖柳,大约一人环抱那么粗,枝叶繁茂,前面立了一个石碑,上书“校之魂”三个大字,以及一首小诗:虽扎根沙滩,但根深叶茂;虽岁月悠悠,但青春勃发。石碑上还有几捆刚刚燃烧的香。
在树的背后,也零零散散点着几捆香。
保安会时不时地到学校里巡逻,主要任务就是把香拿走,以及劝退烧香的人。
转眼的功夫,他就收了十几捆香,然后一脚踏进树下草丛,从草丛里搜出一捆燃了大半的香。
“不能烧香。”他对树下的几个学生说。
那几个学生是应届生,刚才已经拜过树,但没有烧香的准备。保安这么一说,她们就散去了。
转眼间又来了几个男生,围着这棵树看了看,似乎也不打算祭拜。
“不能在树下站着,校领导会以为你们在树下烧香,去别的地方。”保安刚把香处理完,转回来和他们说。
“好。”学生应着,离开了。
杨威和孙伟也逛了过来,看看传说中的神树,“快走了,来看看。”他们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我们约了下午的车回蚌埠,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他笑了笑,“虽然表面上看挺稳的,其实内心慌得一比。”
除了祭拜神树,往年临近高考之季,家长们还会聚集在学校附近的广场上一起燃放孔明灯,今年因为疫情的缘故,人员不能聚集,燃放孔明灯也被叫停了,保安每晚巡逻,拿喇叭高声喊着禁放孔明灯。但从7月1日开始,天上还是会陆陆续续的升起一盏盏孔明灯。
“听说放孔明灯的时候会把孩子的名字和心愿写在上面。”文慧说,“现在不让放了。”她有点一点点小失望,但也没有打算偷偷放一盏灯,就像她现在不问孩子成绩一样。
【11】 高考在即,家长“紧张又兴奋”
从各个地方开来接学生和家长回原籍的大巴。 图/潇湘晨报记者温艳丽
之前,毛坦厂中学的考生都在当地考试,送考当天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可谓是毛坦厂一年一度的盛事。
自从高考都要回原籍考试之后,盛况不再。
步入7月开始,毛坦厂的外省复读生就陆陆续续回原籍,2号结束会考后,安徽本省的学生和家长也会陆续离开,六安市的学生基本上也会在5号离开这里,短短5天时间,毛坦厂小镇完成了一场几万人的迁徙。
大家回去的方式各种各样,有开车来接的,有大巴统一来接回某市的,也有自己租车回去的。
李英托着行李艰难的往停在教学楼门前的大巴走去,一个行李箱,一个行李袋,一个桶,一个洗脸盆,一个水壶,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这便是她陪读一年的全部家当。
“袋子里全是书,我说不要了,我女儿不让。”李英说,又好笑又心疼,“我现在就是紧张又兴奋啊,快高考了,家长都这心情啊。”她一边说一边把行李往车上放,大巴司机高声喊住她,”我来放,这两天行李太多了,你们放不了!“
到了4号,外市和外省的基本上都离开了,文慧说这两天去买菜都不挤了。她5号也回六安,5号亦是学校统一安排送其他考生去六安市的时间,是大家熟知的“送考”的日子。
今年不让送考,点燃了很多家长的神经,在他们看来,送考是一件神圣的仪式,能祝考生取得好成绩。
“我家孩子想跟在学校车后面回去。”文慧说,孩子的这一决定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早上第一辆车8点8分从学校离开,司机属马。”文慧热情地分享她打听到的消息,8点8分的意义不用说,司机属马取“马到成功”的寓意。
还有传说,从毛坦厂开往市区的大路,本来有一段弯路,后来给修直了,取“不走弯路”的寓意。
毛坦厂这座小镇,把仪式感做到了极致,好比这里没有一家网吧,大家约定俗成地为考生做着些什么。
“我孩子跟着学校的车去六安,哎呀我终于要回去了。”林雪终于要和这间待了三年的房间告别,心里是止不住的高兴,“等我孩子上大学了,我就出去打工。”
文慧和别的陪读母亲闲聊,笑着说:“高考当天穿红衣服啊?我买了,买了一套。”这一年来的努力和付出,终于要结果了。
陪读的这段时光,付出的精力、金钱值不值得?问及这个问题,家长们的答案出奇一致:“一切为了孩子。”
5号,大巴车驶出学校,毛坦厂中学像是完成一年一度的任务,转眼间冷清不少,高强度运转了将近一年的学校,终于迎来片刻喘息机会。
但很快,新的故事又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