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区岭南路50弄住着一位居民侯某,8年来,将“小山”一样的垃圾堆满了房间、平改坡阁楼和楼道,周围邻居深受蟑螂、老鼠、异味之苦,但当事人却宁愿爬着出门也不愿彻底清理!
今年7月2日,静安法院对侯某家堆放的垃圾进行强制清理,足足清理了四天,共清运杂物上千袋,拉了整整9卡车。
这起因恶臭扰邻8年最终被判强制清理的案件,在网上引发热议,一些有着类似困扰的居民在看到问题解决曙光的同时,也抛出了一个个难解的疑问:这些“怪”邻居为何宁愿牺牲舒适的生活环境也要在家中堆积杂物?
为了走近这个特殊的群体,新闻晨报·周到记者选取几个典型案例,走近这些喜欢在家中堆积杂物的居民和他们(她们)的邻居,虽然很难,但还是希望能找到一个破解这类问题的可能路径……
她,没个10分钟没法爬进屋
有一个喜欢拾荒的邻居是怎样的感受?
对于居住在静安区三泉路上某栋楼中的居民而言,宛如恶梦。
一年四季,我们左邻右舍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因为只要门窗一开,伴随着过来的就是一股老鼠味。”
住在拾荒阿姨家楼上的一位业主直言。
这位业主所言非虚。9月15日,记者一踏入这栋楼的楼道中,就闻到了一股垃圾箱房特有的味道。伴随着楼层的上升,这股味道会愈发浓烈,直到臭味源头——五楼靠楼梯一侧的一户人家。
这就是邻居们口中描述的“喜欢拾荒”的阿姨家。
她每天进出,就是把拖鞋放在门口,人爬进去。”
住在隔壁的爷叔说。
由于杂物封闭了进出通道,这位邻居家的大门始终关不上,爷叔说,拾荒阿姨自己若想进出,必须爬上杂物堆,从门上方窄小的通道中钻入家中。
过多的杂物,封住的不只是进出通道,还有这位拾荒阿姨自己的生存空间。
从门口窄小的缝隙中可以看到,拾荒阿姨家的室内,已被杂物堆满,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到墙壁。
住在楼上的一户业主说,因为东西太多,一到晚上,经常听到楼下阿姨挪东西的声音:
我看过她怎么进门的,需要先把一部分东西挪出来,然后才能进去,没个10分钟进不去,包括晚上睡觉也是的,人和垃圾同时挪,所以晚上我经常都能听到她搬家具的声音。”
对于这栋楼的居民而言,与这样的人为邻,意味着无尽的麻烦。
住在楼上的邻居说,由于从拾荒阿姨家溢出的杂物侵占了上下楼的通道,他们每天上下楼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绊倒。
住在隔壁的邻居说,杂物招来了许多老鼠、蟑螂,他们每天都要紧闭门窗,最怕窜到家里来。
住在楼下的邻居说,拾荒阿姨习惯将捡回来衣物洗干净晾在窗外的衣架上。这些衣服都没经过洗衣机脱水,滴滴答答的水滴会落在楼下人家的衣物上,楼下的人家担心不卫生,便不敢再晾衣服。
而这些邻居们最担心的一点,还是火灾。
万一着火不得了。她捡的都是破衣服。”
住在隔壁爷叔说。邻居们每天都在担心,一旦着火,堆放在这户人家中的杂物,可能会将整栋楼点燃。
还是她,谁举报就骂谁
邻居们告诉记者,拾荒阿姨将家中堆满杂物,已有数年。
“她一开始是没有这个习惯的。”隔壁爷叔说,拾荒阿姨是这里的老住户,早在爷叔1998年搬至小区时,这位阿姨就住在这里了。
在这位爷叔的记忆里,这位阿姨最初给人的印象“还可以”。
她起先捡垃圾,是放在楼道里的。后来,楼道不让放,她就放在家里,慢慢一点点捡,越捡越多,捡到后来,老公和女儿都不要来了。”
爷叔说。
邻居们说,拾荒阿姨最初是和丈夫、女儿一起生活在这栋房屋中的。但后来,可能因为一些不愉快,女儿成家立业,丈夫也搬了出去。
有人猜测,阿姨和丈夫、女儿的矛盾,一部分可能就源于她捡东西的爱好。
几年前,阿姨曾被丈夫、女儿强制送医。但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阿姨又独自回到了这间房子中。从那之后,邻居们明显感觉到,阿姨四处捡东西的习惯,愈发严重。
这两年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要捡几大包回去。”
住在底楼的一户邻居说。拾荒阿姨所捡的杂物,大多是衣服。衣服捡回去后,阿姨还会将衣服洗好晾干。但这些衣服阿姨从来不卖,也很少见到她穿。
“看到衣服就捡,不管老的小的,都捡走。”底楼邻居如此描述。
因为杂物实在太多,严重影响了社区环境。最近2年,邻居和拾荒阿姨之间的矛盾不断。但无论邻居、居委会、物业怎么说,阿姨就是不肯改。
“居民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一直都介入的。”三泉路517弄居委会书记陈慰强说,由于邻居们一直在投诉,这些年来,拾荒阿姨和邻居的关系都很差。
好几户人家都找她理论过,谁举报,她就骂谁。”
一位邻居们说,久而久之,许多邻居看到拾荒阿姨,都不再说话。
陈慰强也证实,居委会也曾因为拾荒的问题联系过这位阿姨的家人,但家人们也不愿意出面:“我听邻居提过,她丈夫也蛮怕她的。”
我,衣服要拿给乡下亲戚穿
那么,这位阿姨为什么要拾荒,是因为缺钱吗?但,邻居们却说,她是有退休金的。
一位居委干部也证实,这位阿姨确实是正规企业的退休人员,有一份很不错的退休金。而且,她所居住的房屋是一间70余平米的两室一厅,居住条件很好。除此之外,阿姨虽然独自居住,但也有自己的家人和孩子。
那她又为何执着于四处捡拾杂物,居住在一片杂物之中呢?
9月15日下午,记者在小区中找到了这位阿姨。与想象不同,这位让整栋楼居民都倍感痛苦的拾荒阿姨,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与常人无异。
遇到记者时,拾荒阿姨正在用扫把清扫楼道中的塑料颗粒。这些塑料颗粒是她在丢弃一个健身球时不小心漏在楼道中的。
“不要紧的,我马上把它弄进去。”阿姨一边扫,一边防止泡沫四处乱飞。
从阿姨清扫楼道的举动来看,她似乎并不是一个不讲公德之人。那她又为何不顾邻居的反对,执意要将杂物捡回家中呢?
谈及邻居的不满,她似乎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邻居之间总归时有矛盾的。人家要说,你能封得住人家的嘴吗?”
阿姨说,对于邻居干扰到她生活的地方,她从不多说,她不明白邻居们为何揪住她的问题不放。
他们装修一搞好几个月,我的包包放在门口都被人拿掉了,我从来都不说。谁没有过失呀,他们这样有意思吗?”
阿姨说,她会抓紧把放在公共区域里的杂物整理干净。
是我不对的地方,我晓得的。我自己会慢慢弄。”
她说,家中的杂物,大多是“别人给的”。
别人给我,我修修好,也会给别人。能者多劳嘛。”
她说,自己之所以四处搜集衣物,是为了捐给乡下的亲戚,“乡下人没衣服,拿去穿穿蛮好的”。
但是,她断然拒绝了协助她将衣物捐给需要的人的建议。
我自己家里的人(亲戚)都不够分。”
她说。
同样被拒绝的,还有请人帮她整理家中杂物的建议。
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我自己的事情喜欢自己做,不喜欢别人帮我做。”
阿姨说。
尽管过多的杂物已导致家中的大门都关不上, 阿姨却反复强调,她并不需要他人的协助。哪怕这些协助,来自于家人。
家人都住很远,我也不要他们帮忙,他们也忙,都有第三辈了。你看我也没歇,我慢慢做,做掉就好了。”
阿姨边扫地边说。
“所以没意思嘛,做人讲难听点,都要70(岁)了,还有几年好活呀。”她叨咕着。
“没意思”,是记者和她沟通过程中,听到最高频的三个字。
我们,要加强对独居老人的关怀
三泉路517弄居委会书记陈慰强告诉记者,一直以来,为了解决这位拾荒阿姨引发的邻里纠纷,居委会想了很多办法。最近,在居委会的反复沟通下,阿姨已经同意,先将从大门溢出至公共区域的杂物收拾干净。
“我们昨天下午谈的蛮好的。”9月15日下午,陈慰强告诉记者,在居委会说服下,阿姨已同意不在楼道中堆放杂物。至于阿姨家中的杂物,居委会不便过多介入。
我们也会和阿姨多沟通,帮她打开心扉,改善和邻里的关系。”
陈慰强说。
彭浦新村街道一位工作人员表示,9月16日,街道社区管理办、城管执法中队、房管办已会同物业公司,对拾荒阿姨堆积在楼道中的杂物进行了清理。
清理楼道中的杂物很简单,问题是如何化解邻里间已处于冰点的关系呢?
该工作人员表示,彭浦新村街道是一个老龄化严重的居民区,街道内设置了多家为社区老人提供便民服务的“为老服务中心”,街道还在居民区设有心理咨询服务点,将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服务。
对于拾荒阿姨这样生活习惯特殊的居民,心理咨询点将为其提供心理疏导,帮她打开心扉,改善邻里间的关系。
该工作人员还表示,虽然拾荒阿姨有家人,但考虑到她一个人独居,街道也设有专门针对独居老人的日常关怀保障体系。
在独居老人提出申请后,街道会为独居老人配备有免费安装的智能关爱电话机,由平台工作人员每三天提供一次主动电话关怀,了解老人实际生活状况,并根据情况向老人亲属、居委会等进行及时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