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杨青,1928年出生,上海人,1944年加入新四军,先后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后来担任中共上海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委等。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按照军委安排,各大军区的歼击航空兵前往朝鲜战场上轮战。1952年6月轮到华东防空司令部歼击航空兵入朝参战。我与另一位同事被派往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联合司令部的前进指挥所工作。
到达丹东后,我们接受了东北防空司令部对赴朝人员的组织安排。当天入夜后,丹东全城一片漆黑,这是因为向东北地区南片以及朝鲜北部供电的拉古哨发电厂,已于前一天被美机轰炸。后来,东北防空司令部的参谋长徐廼斌召集入朝人员讲话,介绍情况。我们得知,近期敌机频繁轰击我东北的发电厂、桥梁等主要基础设施,并偷袭我机场处于起飞或降落时低速飞行的歼击机。最后,徐参谋长交代我们入朝要带三大件:中国人民志愿军军装胸章,少量朝鲜币作零用钱,六六杀虫粉。之所以要带六六杀虫粉,是因为天气渐热,朝鲜的跳蚤多得吓人,不把六六粉撒在睡炕上将无法睡觉。
我们带着手枪,换装准备工作完成后,即坐上一辆志愿军的大卡车,跨过鸭绿江。汽东驶过清川江后,到达博川、新安洲附近的一个村庄。这里就是“空联司”(志愿军空军联合司令部)前进指挥所驻地。我们就在这里日夜跟随前进指挥所所长(他是空军第三师参谋长调来的)战备值班,执行指挥歼击机空战的任务。
清川江至“三八线”的大片区域是敌我空军空中交战的战场。我在这里约半年时间,经常发生大规模空战,敌机从南朝鲜的空军基地起飞向北来到这里,我机从国内机场起飞向南来到这里,与敌机遭遇。地面对大机群的指挥引导较简单,只要引导我机发现敌机群即可,不用过多考虑占据有利攻击位置。
后来听飞行员谈大机群作战的体会时说,空中一片乌烟瘴气,能见度下降。接敌后,我机群分散以8架、4架、2架为一队,去各自寻找攻击目标,主要是敌轰炸机。我歼击机利用快速、灵活的优势实施攻击,而敌轰炸机也有很强的防卫能力,向前向后都有火炮可以射击。大机群作战,往往战果也大,一次可以击落击伤十几架敌机。我们去朝鲜时,大机群作战已近尾声,后来就很少见到,敌机逐渐改变战术,改为小机群袭击。
小机群作战对地面引导要求较高。首先,发现敌机本来就不容易。在空中能见度正常时,大约10公里的距离才能看到呈现苍蝇大小的敌战斗机。接敌时要求顺着阳光,高于敌机,并在敌机的后侧上方进入攻击。这就像步兵作战,占据了有利地形就可以以一当十,稳操胜券。
前进指挥所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搜救跳伞的飞行员。我们配备有两辆越野汽车,一旦在雷达或目视发现有飞行员跳伞,越野车便立即出动,满山遍野地搜寻。敌军飞行员被搜救俘虏后,可以了解很多情况。当时美国飞行员都配有一支手枪,还有一块很特殊的布,上面用中文、朝文写着:我投降,请求优待,给我面包和水。
有一次,我们一位优秀的飞行副师长驾驶的歼击机被敌机击落,副师长跳伞落于大山中。前进指挥所非常紧张,想尽一切办法去搜救。搜遍大山仍无音影,走访许多朝鲜老百姓,终于得知是被朝鲜老百姓抓去了。因为副师长大眼睛、尖鼻子,朝鲜人民以为他是美国飞行员,百般刁难,任他怎么解释也讲不通。我越野车的搜救人员赶到,老百姓一看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才恍然大悟,为他送行。副师长很快被送回国,重新驾机投入空战。
抗美援朝战争中,我歼击航空兵共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我在前进指挥所大开眼界,学到了很多指挥空战的细节。这段经历,提升了我的战斗素质,也让我体会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艰辛。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到深秋,上级有令,我们两人回国另有任务。回国前,我们俩约定到朝鲜的集市见识见识。这天是该地赶集的日子,我们预先向居住地的朝鲜人学会了一句朝鲜语,“到隅里怎么走”,以便万一我们迷路,好用这句话问路返回驻地。当地的集市并不热闹,商品也很少,用当时国内的情况去比较,有些萧条的感觉。我们在地摊上看到一只厚重的铜碗,还有个像小铜锣似的盖子,可用作碟子,和一把很粗陋的铜勺。这是朝鲜人日常用的餐具。我们各买了一套作为纪念品,正好把我们的零用钱用掉。这只铜碗被我保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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