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书法的故乡,但有一段时间日本办了200多本书法杂志,我们却是零,让世人耻笑。1978年书画社周志高老师等人创办了《书法》,一时势头很好。为了充实力量,就把高式熊先生从电影器材厂调入来了。
当时高先生年近六旬,大家在社里便称他高老。高老长得像外国人,人又相当随和,我也戏称他“白求恩大夫”。他在杂志社主管篆刻版,实际上样样都干。有一次《书法》办全国大奖赛,久旱逢甘霖,全国各地寄来的邮件太多了,每天几百件,高老甚至自己骑“黄鱼车”去一批一批地拉回来。这类来稿很多单位的做法是头道、二道关都交给一般的人去筛选,顶级专家后来才登场投票。但高老自己收件、拆信、登记、直接把握头道关,辛苦但很要紧,好处是不会放过好作品。果然,那届入选的水平很高,其中发掘出了近在咫尺的南汇百岁老人苏局仙,使之没有遗珠之憾!像这样的比赛办过好多次,高老从不摆架子,还是与其他老师一道亲力亲为。
很多人惜墨如金,不轻易给人送字,俗称送墨宝。高老不是这样,在社里几乎有求必应。记得有次社里开名家笔会,写字送给一些要人,我在旁边看得眼馋,就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高老师,可以给我写一张吗?”高老二话不说,拿起一张大纸给我写了“谦受益、满招损”六个大篆字,让我喜出望外。高老出身门第很高,父亲高振霄是晚清最后一代的翰林,新中国上海文史馆第一批馆员。而高老秉承家传,是新中国以前入西泠印社的会员,二十多岁已小有名气。但是社里请他办事,不论大小,从不索取报酬。很多次,朵云轩和书画社开幕活动的请柬为显雅致,都是叫高老用小楷书写的。社里后勤职工家里有事,也向他求墨宝,不论职位高低,他都是一一答应。
高老的书艺人品都很高,这是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构成了沪上“高老”这一文化现象,就是书艺有实力,人品有魅力,大家乐于请他参加各种笔会。记得1988年朵云轩在沈阳和长春办巡回展,为了提高活动分量,除了展品,我们还请高老随行进行文化交流。高老和我们一样坐老式火车去,近三十个小时。一到当地,他和我们一起布展、挂画,还为当地书画、出版界的朋友留下很多墨宝,令人十分感动。2011年市政协在台北举办纪念辛亥百年的文化活动,高老和林曦明先生也一同前往,甚至在诚品书店给读者写书法。
高老晚年没有什么头衔,出席社交活动有时被人疏漏。有一次去参加接待日本书法代表团的活动,外办的人按头衔排席卡,把他晾在一边,高老也不计较。等到日方团长来后看到了高老,大感失敬,一定让高老坐上席,并且向所有日本人介绍高老,始终毕恭毕敬。事后外办同志一再向高老打招呼,高老也不责备人家。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他都能以平常心对待。
高老对培养年轻人既严格又热情。有一次他到一个地区去,当地有位小有名气的书法“大王”来向他请教。高老一看这人初学时就剑走偏锋没有走上正路子,就苦口帮助分析。这人在当地景区写了很多的横幅、匾额,听高老否定自己心有不甘,硬是拉高老开车去几十里的地方看自己写的一块碑。高老一看,错误是相同的,就耐心地说服他。这位“名家”如梦方醒,十几年功夫白练,大冷天额上急出了大汗,扑通下跪要拜高老为师。高老看他心诚,就应承下来给予指导,引他走上正路。高老收了一些年轻人教他们学艺、做人,都不收学费,可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这几年全国书法协会评“终身成就奖”,每次两名,往往引起网上议论甚至差评。前年高老得大奖,舆论一致好评,还是他的书艺人品让人们心悦诚服!高老走了,但留下了无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