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媒介多如牛毛,信息如江似海,但对于信息良莠之甄别,对于新闻真伪之判断,却未见得比瓦尔登湖的老乡们高明。

我们比“瓦尔登湖畔的村民”高明么?-LMLPHP

惭愧得很,直到今年“足不出沪”期间,才捧读被誉为“散文经典”的“圣书”《瓦尔登湖》。有点意外地发现,梭罗在真情讴歌大自然,真实记录十九世纪美国乡村生活的过程中,对当时村民们如何获取信息,追逐新闻的情形也做了不少相当生动的描述。例如,“在我看来,村子像一个庞大的新闻编辑室,有些人,对于新闻,是胃口大,消化能力也一样大的,他们能永远一动不动地坐在街道上,听那些新闻像地中海季风般沸腾着,私语着吹过他们”……

既有概况描述,也不乏叙事细节:一个人吃了午饭,还只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一醒来就抬起了头,问,“有什么新闻?”好像全人类在为他放哨。有人还下命令,每隔半小时唤醒他一次,……。睡了一夜之后,新闻之不可缺少,正如早饭一样的重要。“请告诉我发生在这个星球之上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的新闻”,——于是他一边喝咖啡,吃面包卷,一边读报纸。

一百七十多年前,美国那些远离繁华都市,生活在宁静田园里的村民们,对信息的渴望,对新闻的偏好,哪怕是虚无缥缈的闲言碎语、流言蜚语,也如痴如醉,乐在其中。瓦尔登湖畔,集人际传播、群体传播和大众传播之大成,梭罗以曼妙的文字生生地勾勒了一派世俗的信息传播场景,若以绘画形式呈现,说不定能创作一幅传播业的“清明上河图”呢!

事实上,这样的场景正是形象地诠释了马克思所言:“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祈求信息,热衷传播,乃人的天性。而值得琢磨的是,与新闻信息如影随形、混杂其间的流言,以及与之相伴而来的谣言,人们何以也会津津乐道,并每每信以为真?

你看,在瓦尔登湖畔的村子里,一方面是,“有些被称为新闻的,不过是瞎扯,编辑和读者就只不过是在喝茶的长舌妇。然而不少人都贪婪地听着这种瞎扯”。梭罗曾听说,有一天,大家这样抢啊夺啊,要到报馆去听一个最近的国际新闻,那报馆里的好几面大玻璃窗都在这样一个压力之下破碎了。而那条新闻,“我严肃地想过,其实是一个有点头脑的人在十二个月之前,甚至在十二年之前,就已经可以相当准确地写好的。”另一方面,有些人好比“是最粗糙的磨坊,凡是流言碎语都要经过他们的第一道压碾,然后才能传入各家各户,倾倒进更精致的漏斗中进行更精细的加工”。

如此贪婪于“瞎扯”和炮制流言,今天看来真是滑稽可笑,愚不可及。然而,真的能嘲笑他们么?二十一世纪的人们,早已被海量信息裹挟而须臾不可自拔,大大小小的媒介多如牛毛,形形色色的信息无需“抢啊夺啊”,自会“投怀送抱”。但对于信息良莠之甄别,对于新闻真伪之判断,对于断然遏止流言散布,却未见得比瓦尔登湖的老乡们高明呢!我们每日所遭遇的,和他们所经历的,又何其相似乃尔!

时下被称作全媒体时代。尽管身处信息爆炸、信息过载的状态,“信息饥渴”现象却依然如故。一个个微信群,不就胜似一个个庞大的“新闻编辑室”,吸附着众多读者?不过,这些“新闻”绝非都是真相的代名词,流言蜚语乃至谣言谎话在虚拟社会里藏匿,在网络空间中发酵,在朋友圈互动时散播,以致常常模糊公众的双眼,玩弄公众的智商,激化公众的情绪,甚至催生偏颇狂热的言行。美国媒体人安德·基恩在反思互联网弊端的著作《网民的狂欢》中就曾慨叹“我们用来了解世界和搜集信息的传统媒体深受打击”,“众多的网民向不计其数读者提供了未经核实的信息,无知、误导和误报就这样不断循环往复……浪费了我们的时间、欺骗了我们的感情。”十多年过去,滑入“活在手机上的时代”后,如此流弊有增无减,变本加厉,一不小心便上当受骗的事,比比皆是。

今年,与“新冠”共舞的信息疫情集中爆发,危害肆虐,堪比生物病毒。据新华社转述英国广播公司报道,仅今年1月至3月间,全球就至少有800人因为各种与新冠病毒有关的假消息而丧命,5800多人被社交媒体上的相关不实信息迷惑而不得不送医治疗。难怪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早就提出全球联手抗击“谣言疫情”,而近日,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主席弗朗切斯科·罗卡又大声疾呼各国政府和机构须打击与新冠疫苗有关的假新闻,认为虚假消息已成为“第二场疫情”,开始侵蚀民众对疫苗接种的信任。

眼见得当年瓦尔登湖畔的村民沉湎于虚假信息而嗜此不疲的荒诞剧至今仍不时复排上演,是不是让理应有足够智商和媒介素养的当代文明人愧怍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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