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第一缕阳光的奔跑,是为了给你的一个承诺。和你一起,走千山万水,品四方食事,在这一碗人间烟火中共度余生。
作者与先生在日本北海道滑雪
小时候,特别害怕跑步。如果第二天体育课要跑800米,对于我来说简直和世界末日无异。有一年,一位学姐回母校介绍留学经历,提问环节,我居然举手问:“中学里面要求跑800米吗?”学姐有点莫名其妙,回答:不强制要求吧。最初我决定出国留学的想法居然是源自于不需要跑步。开始跑步是到纽约投行工作之后。华尔街的投行人士工作之外似乎只有两个爱好,喝酒和跑步。投行工作压力大,喝酒是为了精神上放松,而跑步是为了身体能够坚持。我不爱喝酒,于是慢慢养成了跑步的习惯。曼哈顿的公寓大楼有一个自带的健身房,24小时开着。异乡的孤独,白天忙碌的时候是体会不到的。到了晚上,我在异常安静的公寓独处,冷清如同冬夜的寒风从四面的墙内丝丝渗出来进入身体。于是我下楼去健身房跑步,在大汗淋漓中给自己一个不回头看的理由。
后来海归,结婚有了两个孩子,再去了互联网公司,渐渐地不跑步了。一方面是真的忙,另一方面也是惰性,毕竟跑步不是我天生所爱。其间中断了好几年,直到去年冬天。
每年我们全家都会去北海道滑雪。去年到雪场的第一天,我们和同行的几家人坐着缆车一路到山顶。到了山顶,看到一个警告牌提醒大家,今年北海道的雪量不多,可能会增加雪道的难度。毕竟都不是初学者,根据雪场地图从山顶下来的这一条雪道应该全部是绿道,增加点难度也阻挡不了跃跃欲试的一群人。两个孩子轻轻松松地跟着朋友们一路滑了下去,像是一排小企鹅,转眼消失在微雪里。
我和先生在队伍的最后滑下雪坡。遇到第一个大陡坡似乎是红道的难度,一个稳稳的平行转弯顺利滑了下去。但是,这一条绿道简直是山路十八弯,很多地方又窄又陡,不能用很大的平行转弯来减缓下冲的速度。加上降雪量少,雪道上有很多冰碴儿,增加了滑行的难度系数。我终于摔跤了,第一次摔跤还能自己站起来。在接连摔了几跤之后,我站起来需要花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有能力爬起来。慢慢地,我脚上乏力开始压不住雪板,无法控制转弯了。一路摔,一路艰难地爬起来,滑几步又摔。后来不得不把雪板脱下来,抱着雪板一点一点地往下蹭。最后甚至觉得蹭着往下走都艰难。
先生一路陪着我,为了让我省力帮我拿雪板。他一个人抱着两副雪板,在又陡又滑的雪道上走得也很辛苦。我劝他说,别管我了,你自己先滑下去,在雪场等我。他摇头说:“我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会担心。”终于我体力不支瘫坐在路边。他陪着我一起坐在雪地上。暮色四合中,雪下得铺天盖地地猖狂。我们的滑雪服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冰粒。休息一会儿之后再站起来艰难地一点一点往下挪。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而这一条雪道让我们挣扎了2个多小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中,我竟然有了一丝绝望。终于看到了山脚雪场上星星点点的灯光,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先生对我说:“最近一年你的工作太辛苦,体能下降厉害。刚才不是你的滑雪技巧不好,只是体力不够。”他摘下了护目镜,看向我的目光中居然有些潮湿。“我们约定,新的一年一起好好跑步,锻炼身体,否则我们怎么一起慢慢变老,怎么有力气退休后去周游世界?”结婚这么多年,这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了。瞬间,天地飘雪似乎也暖和起来。
年轻时候的“携手白头”往往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在时间转灯的光影之中,“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才成为郑重其事的诺言,而不是一句甜得发腻的歌词。
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坚持跑步,在大汗淋漓中感受自己逐步鲜活起来。当年在纽约健身房跑步,是因为孤独。现在,冲破第一缕阳光的奔跑,是为了给你的一个承诺。和你一起,走千山万水,品四方食事,在这一碗人间烟火中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