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讲吃鱼比吃肉好处多,我本来就喜欢吃鱼,清蒸谁都会,但如果鱼不够新鲜,或者要换换口味,就要红烧。好长一段时间里,我做红烧鱼总是惨不忍睹,经常皮开肉裂,好像受了重伤一样,自己吃也就算了,如果朋友来吃,很没面子。
还好,可以上馆子。但有一次颇不开心,一条鳜鱼,至多不过一斤,结账时却说是一斤四两。我张嘴要争辩,却又咽回去,算了,鱼已经在肚子里了,又不能复原,争有什么用呢?我想,这家饭店可能生意不好,急眼了,想用歪点子捞点回来。心情可以理解,但靠克扣斤两总不是办法吧。
我就想自己来烧。说实话,我不是没作过努力,还常向人请教。有人说下锅时鱼不能湿,我就早早晾起了,入锅前还用纸擦干,可是不行,依然粘锅。又有人说,下油前先要用生姜擦锅,我照样画葫芦,鱼依然伤痕累累,还很早翻出白眼,像在嘲笑我。
我真有点泄气了。烧鱼变成了畏途,所有搞不定的事,都是我们的心结,都会变成畏途。就这时,我遇上了我儿时的一个伙伴,他在上海做厨师,水准不低,而且他热爱烧饭,除了上班,回到家里还琢磨,琢磨出几道看家的拿手菜,在上海的厨艺比赛中拿过大奖。对于我来说,这是天外飞来的好消息。
于是,我每每买了食材要烧之前,总要先在视频里向他请教,手艺立刻见长。就说红烧鱼,原来窍门在于,一定要先把锅子烧烫,烧得微微冒烟,随后倒油,油下去,就可以放鱼了,俗话说是热锅冷油,这个时候,你叫它粘锅都不可能!
我十分感慨,世界上有多少事讲起来我们明白,实际上并不明白。关键点没有掌握,等于不明白。这个时候,向内行的人虚心请教,是多么重要。
再讲一件事,开汽车。我这个人在退休之前,从来没有碰过机械。在黑龙江农场时,我的几个好朋友,有的是车工,有的开拖拉机,我离他们的车床、拖拉机远远的,从来不碰一下,没有丝毫好奇心。或者请求,是不是让我摸一下,来开一开?真的没有。我很清楚自己是干什么的,我先是种大田的,使的是镰刀、锄头,后来放羊放牛,也不碰机器,再后来到场部宣传科,用的是笔头,专门写稿子,后来这特长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今天。
这么说吧,在60岁之前,我根本没有想过我还会开车。可是,事情发生变化了,我们搬家了,新的住地还不通公共汽车,我的太太开过车,还开了几年,可她总是紧张,开一次车出一身冷汗,看到大卡车她身子就发抖。
这样,我退无可退了。任务历史性地落到我身上。犹豫再三,我去驾校学习了,我有个发现,驾校中女孩子特别多,可能她们都喜欢新鲜事情,成为有照一族。一次,我和一群女孩在一起,她们叽叽喳喳说话。我不作声。忽然教练在远处招手叫我,我走过去。一个岁数不小的人从车上下来,灰溜溜走开了。可教练的气还未消,还在发牢骚,说这老头练一个星期了,还倒不进车位,撞到石墩上。我知道,那家伙还比我小一岁呢,心里有点发毛。我坐上车,按教练讲的做了起来,玻璃窗上的一个红点,对准前杆子一个红点,两点一线,开始倒。我手脚并用,一阵折腾,没想到车子乖乖地进车位了,我心里兴奋地咧开嘴,不过没有发声。教练让我开出来,再倒一次,我重新来过,车子又乖乖落位了。
教练脸上就有欣然神色,他下车,让我继续练。一会我也下车,换上别人。我向那群女孩子走去,她们竟然一起欢叫起来。我有些惊诧,两个女孩子竞相告诉我,刚才教练走过来,对她们说,这个老爷子车感好!
我心里乐滋滋的。不过,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人叫我老爷子。而且是一群活泼、快乐的女孩,心里颇为失落。
现在我已经开车7年了,我开得顺顺当当,除了第一年有点小磕小碰,没出过任何事。车子在我手里得心应手,溜着呢。我想法很简单,开车急什么,人家急,我不急,老爷子开车有什么好急的?
我还想,怎么会以为我和机器无缘呢?真是太武断,太没有看懂自己了。如果我早开十年,二十年,那该多好,我和车子相处的时间就会长许多。
活着,就要不断学习,你真不知道你的灵魂里还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