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陇南前,我对陇南了解得很少,陇南的朋友也不多。一起去陇南的人也很少,也就我和熊焱。后来,当地大概是发了通知之类的,先后有两三位朋友在微信上和我联系,这才知道,哦,原来他们是陇南的。虽然去一趟陇南,不需要我对陇南做什么“研究”,我还是上网搜了一下,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不说别的朝代,单是秦朝,在这儿就有多少历史遗存!——在中国,大概没有哪个地方,其历史和文化都是容人小觑的吧。陇南更是如此。
从上海去陇南,没买到直飞的机票,得从虹桥机场先飞北京大兴机场,再转机到陇南成县机场。飞机一落地,走出候机大厅,仿佛时光倒转,真有一种即刻就要进入“旧世界”的感觉。
当然,这个“旧”不是一下子就会展现出来的。道路是新的,路边青青的山峦是新的,山间的村落是新的,村子之上的天空是新的。要说旧,只是心底里的感觉。车开了许久,来到一处饭店,听朋友说,边上就是祁山。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暮色里,祁山辨不分明,三国时候的呐喊听不分明。一座一座小房子静静地蹲在空地上,每间小房子前挂着一块锦旆,我走进去的那间,写着的是“三顾茅庐”。
我在陇南停留的时间很短,仔细算来,不过一整天时间。
次日一早,去陇南市秦文化博物馆。博物馆或许是了解一个地方历史最便捷的地方。进入秦文化博物馆没多久,我就被陇南的秦文化“镇住”了。有好多文物,是我想象不到的。比如陶水管,完全是现代的造型,哪里知道,那可是2005年从西山遗址发掘出来的,是西周时期的东西了;比如双耳马鞍口罐,属公元前五百年左右的寺洼文化的文物;而一辆同样诞生于春秋时期的蟠虺纹车形器,两千多年后,那精巧的机关仍然运转如初,两扇小“门”仍然能够被轻易地打开。看我一路赞叹,包苞兄拉我去看一只鼎,是什么鼎呢?正是大名鼎鼎的秦公鼎。
对秦公鼎,我还是略有所知的。只是之前并没把它和陇南联系起来。包苞兄说,陇南秦文化博物馆里的秦公鼎,不是原件了,原件在你们上海博物馆里啊。或许是因为我是从上海到陇南的,所以包苞兄会特意带我来看这一只鼎吧。即便是复制品,我仍然凑近看了许久,从介绍上可知,秦公鼎是甘肃礼县大堡子山秦公墓地出土的,为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制品。立耳折沿,浅腹略鼓,平底,兽首蹄足,颈腹饰兽身交连纹,立耳外侧饰鳞纹,腹内壁有六字铭文:“秦公乍宝用鼎”。见我看得认真,包苞兄说,他给我准备了一只秦公鼎复制品,让我带回上海。我不由得一愣,这鼎虽说不大,可也着实不小。包苞兄是诗人,长相敦实,粗莽,乍一看,有几分兵马俑的模样。他的话,让我不能拒绝。
当天晚上,在和不怎么能喝但特别想喝酒的李春风兄,不怎么喝酒却很能喝酒的青年诗人郑珊珊等喝完酒后,我拎着这只沉甸甸的鼎——这复制了一段秦朝时光的信物,从陇南返回上海了。想起来,几个月前也是到甘肃,是甘肃的武威,朋友也送了我一件青铜复制品,那是同样有名的“马踏飞燕”。回到上海后,那灵动的马踏飞燕,放在我的书柜里,仿佛时时欲突破玻璃而出;而这安静的秦公鼎,则因为我的书房实在狭小,只能屈居地上。它们是甘肃,或者说中国历史的两位使者,一静一动,陪伴着我日复一日的书斋生活。
那天去机场路上,听刚出版新书《宣和四年》的祁新龙兄说,等他家的苹果熟了,要给我寄一些。刚到陇南时,新龙兄带了一束花给我。我们几个男人不由得大笑,哪有男人给男人送花的,这算是秦人表达情义的特有方式么?
几个月后,我在云南,已经全然忘却新龙兄说过的话了,忽然收到他的短信,让发地址给他,他家里的苹果收获了,马上要寄出了。一箱苹果,从甘肃陇南寄到云南保山,咬一口,里面渗出的汁水,有着古老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