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已经过去半个月,还不见廖师傅回来。早上下楼遛弯儿,我习惯性地路过那几个垃圾桶前,始终没有廖师傅的踪影。廖师傅,你难道不回来了吗?
认识廖师傅,是春天刚搬来那天。上一家扔下一些没用的旧木板,我找物业的清洁工帮忙搬下楼,孰料,竟上来一个高高的瘦老头。“我姓廖,廖承志的廖。今后有什么要帮忙请招呼我。”我说:“师傅应是廖公的当家子吧?”他苦笑着,摊着两只手:“哪里,离得八丈远。可惜了白白姓了人家的这个‘廖’字……”我也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些,只是笑笑,想不出该怎样回答他。
每天都要下楼倒垃圾,一来二往,便与廖师傅熟识了。老头已六十七,陕西关中人,“文革”开始那年他才上初一,十一年后有机会参加高考了,他却两次落了榜。闲谈中,发现他竟能背出唐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些句子脱口而出。他每天的工作是把小区四个楼的二三十只垃圾桶分类整理好送到大门外的大车上,然后再帮助那几个女工清扫院落。看着他“两鬓苍苍十指黑”的模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孩子们的儿女也都大了,何不在家安度晚年享清福?他笑笑说,这点活儿比起年轻时在老家种地,跟玩儿似的,只是趁着身子骨儿还硬朗,一边打工一边旅游,也见识一下国家的发展变化。他还说,京城大地方,文化人多,我就喜欢和你们这样的人谝(聊天)。
而让我对廖师傅肃然起敬的,不仅仅是这些。新来的这小区人杂,个别养狗的人任由狗狗往汽车轮胎上撒尿。我们买了四轮代步车,就找了两块板子把车轱辘挡上,可是秋天风大,经常把板子吹倒。我在十层楼上看见了,正要下去,发现板子又都给挡上了,都是廖师傅默默干的。有一次,我要出门,忽然发现车子后面有一大摊狗屎。我非常生气,就大声嚷:“谁这么缺德!”这时,正好廖师傅推着垃圾桶过来,他赶忙扔下手中活儿,垫着纸大把大把地抓走狗屎。我傻傻地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激、惭愧和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我不再骂那个缺德的养狗人,赶紧和廖师傅一起清理被狗屎弄脏的现场。
廖师傅你不回来了吗?此刻,你是不是正坐在由西安到北京的高铁列车上?又过了一周,每天下楼遛弯路过小西门,我都要伫立良久向西张望,然而,始终未见到他一丝一毫的人影儿。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不知怎的,廖师傅曾经吟诵的诗句,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憧憬中,总好像廖师傅并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