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黄宗英老师逝世的消息,不胜感慨。人们都知道她是位电影明星、表演艺术家,又是位作家,后半生都浸润在她心仪的报告文学写作中。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她更是位朗诵艺术家,把文学和表演都融入朗诵,使朗诵成了一门独立的艺术形式,大大提高了层次和品格。她是朗诵事业的有功之臣,我们悼念她,更需认真地学习她。
从小到大,我听宗英老师朗诵过很多作品,其中三篇,在这里提一下。
一篇是希克梅特写的长诗《丹娘》。希克梅特是土耳其著名的革命诗人,曾在苏联生活过。二战中,反法西斯英雄卓娅曾化名为“丹娘”,希克梅特就以此为标题写了这首长诗。上世纪50年代初,宗英老师出访苏联东欧,把这首作品带了回来,不知疲倦地在很多场合演出,我当时还是由小学升至初中的少先队员,就听过两次。尤其是在一次全市规模的营火晚会上,她的朗诵真如同天外来声,充满宇宙。诗很长,但她流畅地背出,特别在文学性方面,人物塑造、环境描绘、结构过渡,都那么严谨而自然,字字深入人心,与当时有些人过于夸张的拿腔使调明显不同,显示了她的文学功底和表演理念,至今对我还很有启发。
第二篇是《红楼梦》第97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的片段。我是从广播里听到的,不知道舞台上是否演出过。《红楼梦》的语言算不得文言,但又不同于现代的白话,宗英老师的文言和白话都有很高造诣,读来流畅自然,又准确深刻,令人毫不感到时代的隔阂和障碍,既不是循规蹈矩的古文朗读,也不同于说书人的那种世俗调子,真可以称得上是“文质彬彬”了。尤其是交代“焚稿”的那些语句,几乎是边哭边说,如泣如诉,但又字字清晰、句句入耳,不同于话剧中角色台词的哭诉,仍保留着小说中第三人称的客观地位,这是何等的难度啊。
第三篇是贺敬之的《西去列车的窗口》,由于她的带头,诗句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遍了大江南北。为什么那么吸引广大青年?关键在于激情。宗英老师激情如火,但又是洗练的,精心驾驭与控制的,不虚浮、不夸大,真诚、实在,这是朗诵应当追求的境界,是凝注了真善美的内涵的。当然,这要下功夫,不说别的,单说背诵全文就谈何容易?而她,几乎是篇篇都能全文背出,真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到的。
我同宗英老师有过接触,但不多,倒是最初的一次,留下的印象最深。那是1956年初,我以中学生的身份参加电台诗歌朗诵节目的演出。后来成了著名导演的袁国英当时还在向明中学读书,与我同台,她把《给母亲》读得很好。我或许因为紧张,不小心头碰到了吊着的话筒,出了点洋相。演出结束座谈时,宗英老师特地安慰鼓励我,还谆谆教导我有关“视象”的道理,使我终身难忘。交谈中有人批评她当天朗诵的《红色的小路》缺乏战士感情,她淡淡地笑着说:“看来我要检讨了”,却仍侃侃而谈她如此处理的根据,不卑不亢,显示了高度的修养。
如今,宗英老师随着胡庆汉老师、乔奇老师、道临老师西去了,我们一定要继承他们的遗愿,把朗诵事业更好地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