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挞,是烘焙爱好者一定会考虑操作一下的品种。
可是,市面上的蛋挞,不太一样:论大小,或像一块旺旺雪饼,或像一块万年青饼干;论挞皮,或像实心的核桃派,或像一层层的叉烧酥;论挞水(蛋浆),或像一泓平平静静的井水,或像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论颜色,或像均匀一致的精工上色,或像斑斑驳驳的云豹毛皮……
你入手的究竟是哪种蛋挞?
一般来说,蛋挞分成两个流派:牛油蛋挞和酥皮蛋挞。牛油蛋挞大抵是上述“不太一样”中的“前者”:挞皮比较光滑、完整,具牛油香味,挞水面积较大;酥皮蛋挞大抵是上述“不太一样”中的“后者”:挞皮富有层次,较厚,挞水面积较小。
即使是酥皮蛋挞,也可分两类,其中的一类最富特征:体型小巧,酥皮层次众多,挞水表面如巧克力酱滴在上面(实为焦糖效果)。那就是人们熟悉的“葡式蛋挞”。
关于葡式蛋挞,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它最晚在18世纪由葡萄牙热洛尼莫修道院的修女发明;1837年始售;因饼店位于里斯本贝林区(Belem)而被称作贝林挞。
那么,贝林挞是否就是葡式蛋挞呢?不能完全等同。英国人安德鲁·史透(Andrew Stow)在贝林吃到一种传统点心(Pasteis de Nata)后,决定在此基础上加以改造。而真正让自己的创意落地,是他1989年在澳门的路环岛开的“安德鲁蛋挞店”。1996年,安德鲁和妻子玛嘉烈离婚,玛嘉烈便以自己名字冠名的蛋挞店另立门户,凭借重视质量管理和品牌推广而名声大噪。“玛嘉烈蛋挞”和“大利来记猪扒包”,为赴澳门旅游者热衷“打卡”的名品。
显然,被认可的葡式蛋挞的历史,可没有我们想象的长。
总而言之,所谓葡式蛋挞,与葡萄牙本地的关系很疏离了。
事实也是如此。我在里斯本最著名的商业大街竟然找不到专卖葡式蛋挞的店。老同学张兰老师告诉我,她是托熟悉里斯本城区环境的导游在一条小街上买到的。看来,人家根本不拿“葡式蛋挞”当回事儿!哪像此间的南京路、淮海路卖鲜肉月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唯恐天下之人辜负我也。
大胆推测一下,里斯本卖的所谓“葡式蛋挞”,恐怕也是复制中国澳门的版本,然后专门喂投来自大中华地区、崇尚“正宗”的吃货。
说起蛋挞的由来,难免让人惊掉下巴,比如有人提到蛋挞是中国人发明的。我查过,确有证据,“满汉全席”第六宴席中明白无误地标着“蛋挞”两字。满汉全席,那可是17世纪就有的啊!
但是,此“蛋挞”跟彼“蛋挞”,是一回事吗?
在我看来,满汉全席中的蛋挞,很可能是用鸡蛋摊(打)成饼状或糊状的菜肴。汉语词汇里,挞,意为打;引申为攻打、拍打。而西式蛋挞(egg tart)里的“挞”,仅是tart的音转,指馅料外露的馅饼。彼与此挨不上边儿。
好比Benz汽车,中国港台地区叫平治、宾士,从中看不出一丁点儿跟汽车的联系;倒是中国大陆叫“奔驰”,既有音转之准,又有意传之妙。把Egg Tart发明为蛋挞,半义半音,又极巧妙地与中国传统美食重叠,堪称神来之笔。
作家李碧华对蛋挞的描述非常精到:“一流中的一流哪,应是酥皮的。油面团和水麦团均匀覆叠,烘香厚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薄衣,承托那颤抖的、胀胖的、饱满的、活活地晃荡,但又永远险险不敢泄漏的黄油蛋汁,凝成微凸的小丘。每一摇动,就像呼吸,令人忍不住张嘴就咬……”又说:“蛋挞是不能一口全吃的。先咬一口,滚烫得令嘴唇受惊,但舍不得吞。含在嘴里,暖热儿踏实,慢慢吃。此时酥皮会有残屑,顺势洒下,一身都是。又薄又脆,沾衣也不管。再咬第二口……直至连略带焦黄但又香脆无比的底层亦一并干掉,马上开始另一个——通常,第二个没第一个好吃……”
我记得好久以前,单位发福利:两板蛋挞,约100枚。好事啊,可惜“流转”得非常“艰难”:蛋挞不适合早餐,下午茶最佳,这样的话,“消化”的节奏必得放慢;蛋挞常温下不易保质,冷冻又有损口味,且存放空间有限;更尴尬的是,微波烘烤的蛋挞滋味明显不如店家当炉售卖的,家人积极性不高……看来,李碧华笔下的美味,只有现做现吃才能达到。
《纽约时报》“美食与餐馆”评论家露丝·雷克尔写过《天生嫩骨》一书,其中一节记叙作者大学时代去法国欧乐荣岛圣丘颜村“夏令营”,被一枚蔍莓蛋挞击倒的情景:“实在太棒了。水果香得醉人,每一粒莓果进了嘴巴才流出汁液,跟甜甜脆脆的饼皮交织在一起。‘怎么比别的果馅蛋挞好吃得多?’我问道。狄佛大娘用类似关切的眼光看着我,她评论道:‘美国佬苏醒了。那是这里的产品太棒了。肥母牛生产的好奶油,小岛空气中生长的野莓果。’”
我们也不必为蛋挞上还能加水果馅料而疑惑,事实上,除了传统的酥皮蛋挞,还有姜汁的、咖啡的、燕窝的、乳酪布丁的、花生酱的……正像我们的青团已经跨进了蛋黄肉松馅阶段并成了网红。除了目瞪口呆之外,你还能干啥?
别愣着,快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