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热闹到冷清,又慢慢恢复人气,再到热闹喧嚣,2020年的淮海路一路坐看风云。
原来,我应该会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像我一样的人,安分守己地待在家里,事实上,我也确实很安分守己甚而胆小怕死。只是有一天,我在清冷时刻,去和这位特殊之人很清冷地见了见面。
去年,我参与到了《漫步淮海》杂志的编辑工作。写淮海路讲淮海路,是我的兴趣,好像也是我的擅长了。那一段时间,我好几次从八仙桥走到巴黎春天,重新感受淮海路的现在,有点像老友重逢一般。
刚踏进2020年,杂志第一季出版了。我们有一个预想,在春节过后组织一次论坛,来说说“上海人民的淮海路”。后来,年夜饭都取消了,论坛也就论无可论;再紧接着,都不出门了,“漫步淮海”,暂且“观望淮海”了。
刚刚把酒言欢,却又似在船码头挥手告别,看着轮船渐行渐远。
也恰是在此时节,我还有一篇稿约要完成,要写的是淮海路上一条弄堂。虽然是熟门熟路,闭着眼睛,照样浮现出这条弄堂的影像,但是我有个习惯,开笔之前,必定要再去走一圈看一番。对老旧之物新的端详,总会有出其不意的发现。眼看疫情遥遥无期,交稿日却已临近,犹豫再三,还是自我保护严防死守地去了。
淮海路从未这般清冷过。一个多月前,这里忙着辞旧迎新。老派的光明邨、上海全国土特产食品商店,理所当然的高分贝,新潮的“你可安”,每一次走过皆是限流进店,店外的年轻人哈了冷气,手持一杯咖啡在排长队。我在东京银座见识到它的的本尊,规模和人气还比不过上海的首店。寒春的淮海路,排队没有了,路人形单影只。走在淮海路上,孤寞是淮海路,亦是我。且像是在探望一位突然生病的朋友,心里有点难过。
我是把淮海路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一个人活着活着,便活成了一条路。或平坦或崎岖,或宽或窄,所谓心路历程,顺逆扬抑,都留在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路上。
一条路走着走着,便走成了一个人。或令人向往,或平实亲和,或浪漫或朴素,或外向或内敛,所谓性格,凝结在这条路的一幢幢房子里、渗透在这条路一家家店面里,散发在走过这条路一个个人的脸上。
淮海路上的人和淮海路,习惯了互为路化和人化。
在我要去的那条弄堂口,有戴了口罩和护目镜的志愿者看守,远远地阻止我进入。倏尔,护目镜里面的眼睛认出了我,你是……是啊是啊。我对护目镜说了要进弄堂的缘由。护目镜还是阻拦,口气倒像是隔壁邻舍了。你淮海路住了那么多年,你写出来的淮海路,对就是对,不对也是对的,就不要进去了;万一,侬讲对伐?护目镜用她的认真阻拦了我的认真。
淮海路的理和礼,被淮海路的护目镜占全了。
直到那一家外来的炸鸡店,像只公鸡,重新叫醒了淮海路的人气。有一次在某网红咖啡店戴了口罩喝咖啡,动作很生硬,但是看着几处排队几处妖娆,淮海路又像是我熟悉的淮海路了。
2020年翻篇的几天前,淮海路上海香港三联书店邀请我和燕子姐姐陈燕华,一起“刚刚淮海路,寻寻老旁友”(讲讲淮海路,寻寻老朋友)。三联店堂内客满自不待说,沿街大橱窗外,有隔着玻璃围观的,也有携手而过的,此所谓漫步淮海了。
我和陈燕华是向明中学同学,对淮海路都有自己的理解。不在于是否一直住在淮海路,而在于淮海路是否与你人路合一,调性相配。就像2020再漫长也会翻篇,淮海路坐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