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年初，一份报告给生育率低迷的韩国拉响了警报。截至2020年12月底，韩国总人口为51829023人，比前一年减少了20838人。这不单纯只是人口问题，还关乎韩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前景。
为了鼓励民众努力“造人”，韩国政府决定从2022年开始，每月向新生儿家庭发放30万韩元（约合1800元人民币）的津贴。但这能帮助韩国走出“少子化”以及人口迅速老龄化的困境吗？
“四口之家”不再主流
现年33岁的货车司机金胜朴一直梦想着能与妻子一道养育至少3个孩子，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家庭。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男主外女主内、一对夫妻加上两个孩子的“四口之家”还是韩国社会的主流模式。
但在另一个家庭，51岁的杨承海认为，养育3个孩子太累了。两个读初中的孩子已经足够让她筋疲力尽了。每天放学后，她都要送两个孩子去上课后补习班。在韩国，平均每个学生会上五门补习班，涵盖语文、数学等基础学科以及钢琴、游泳等课外活动。
根据韩国媒体2019年的统计数据，大多数韩国中学生在外上补习班6年的平均开销为925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54万元）。“只有当我的两个孩子都去上大学了，我才会考虑给自己放个假。”杨承海说，作为家长，为了能让孩子考上好的大学、未来能有份好的工作，这一切金钱与精力的付出都是必要的。
图说：首尔的一家分娩中心，护士在照顾新生儿。 GJ图
为了子女怎么辛苦都可以，可是当要给新婚夫妇一个建议的时候，杨承海说：“那就是，如果你真的打算要孩子，那么最多生一个。”
如今在韩国，传统的“四口之家”正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独生子女家庭甚至丁克家庭登场。比起经合组织国家平均1.65的总生育率（每个妇女一生中平均生育子女数），韩国的数字低得可怜，2019年为0.92，2020年第三季度更是降至0.84。韩国已成为世界上总生育率最低的国家。
要孩子还是要工作
许多韩国年轻人不考虑生育，还因为顾及到自己的工作。面对谋生的压力，年轻职业女性在竞争异常激烈的韩国就业市场上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们不希望分娩在给自己的身体带来痛苦之时，也危及到职业前景。
尽管如今韩国女性也撑起了半边天，政府还出台了法律以避免女性因为怀孕等原因受到歧视，但对怀孕女性的歧视仍然较为常见。
当在首尔工作生活的崔文静告诉老板，她将迎来第一胎的时候，老板的反应令她震惊。“我的老板说：‘你一旦有了孩子，孩子将成为你生活的重中之重，公司将排在第二位，那你还能继续工作吗？’他一直在重复这个问题。”
当时，崔文静是一名税务会计师。随着一年中业务旺季的到来，老板开始往挺着大肚子的崔文静身上压更多的活儿。崔文静不敢抱怨，因为一旦抱怨，老板就会斥责她缺乏奉献精神。直到一天，“他在生我的气，我坐在椅子上。种种压力之下，我的身体开始抽搐，没法睁开眼睛。同事见状打了急救电话，我被送进了医院。”医生对崔文静说，是巨大的压力造成了流产的迹象。
住院一周后，崔文静保住了腹中的胎儿，也重返工作岗位。但她说，自己分分秒秒都能感觉到老板正想尽办法迫使她主动提出辞职。“女人们在发现自己怀上孩子时会感到担忧。宣布自己怀孕前，你一定要三思而行。”崔文静说，自己的经历并不罕见，“我身边许多人都没有孩子，也不计划要孩子。”
“三抛世代”也有苦衷
据韩国统计局统计，2015年至2019年间，近100万新婚夫妇中，有四成以上没有子女。
一直梦想着3个孩子绕膝的金胜朴和31岁当幼儿园老师的妻子2020年底迎来了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及看起来还算稳定的工作，在外人看来，当下是这对夫妻生儿育女的最好时机。但夫妻俩也没有生娃的打算。
“我一直都很喜欢孩子，但是婚姻给了我更真实的感觉。”和许多韩国家庭一样，家中长辈希望金胜朴的妻子能够做家庭主妇，照顾丈夫和孩子，但金胜朴心存疑虑，尤其是新冠疫情还未结束、对经济的影响将持续的当下。“她也需要保住自己的工作。”金胜朴说，“我们勉强维持生计，这让我们怀疑自己现在是否有能力生儿育女。”如今，当着长辈们的面，这对夫妇还是会讨论生一个孩子的可能性。但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考虑丁克。
不少年轻女性不仅不愿结婚生子，甚至连谈恋爱都不在考虑范围内。在韩国，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以至于一个新的名词出现在韩国人的视野里——“三抛世代”，专指抛弃了约会恋爱、结婚和生儿育女的这一代年轻人。
图说：韩国面临“少子化”困境，成为世界上总生育率最低的国家。 GJ图
出生率极低，而长寿的人越来越多，韩国人口正在老龄化的快车道上飞驰。伴随人口减少而来的人力危机，也制约了韩国经济的发展。
为了鼓励人们生育，文在寅政府去年年底敲定了“第四次低生育率和老龄化社会基本计划”，在经济上给予民众支持。从2022年开始，政府将向有0至1岁婴儿的家庭每月提供3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800元）育儿补助，并在2025年逐步上调至50万韩元。此外，政府还将一次性发放200万韩元的生育补贴，推出“3+3育儿假”，允许子女不满1岁的夫妻双方都享有为期3个月的育儿假，鼓励夫妻共同育儿，每人每月最高可获得300万韩元的育儿津贴。
人口过密竞争激烈
但这样做，能激励民众为国家生育吗？首尔国立大学公共卫生学教授赵英泰并不乐观。他认为，仅仅专注于扩大福利，并不足以解决韩国的少子化问题。
在赵英泰看来，少子化的出现，源于过度的人口稠密。这看起来似乎矛盾，但却在韩国真实存在。尽管总人口在减少，但韩国依旧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国家之一。首都首尔及周边地区的人口占全国人口的半数以上。稠密的人口之下，人们对有限资源的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解决低生育率问题，就要了解年轻一代面临的极端竞争，搭配相关政策，减少人们涌向大城市的动力。”
“我们看到了年轻人的高失业率以及缺乏社交活动。”首尔国立大学社会学教授朴建硕也认为，尤其在新冠疫情蔓延的当下，政府应当注重的是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而不是将生更多孩子放在首要位置。“我们需要集中精力恢复自然增加出生率的环境，而不该将人们视作单纯的生育工具。”
文 / 玖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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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孕期指南惹来轩然大波
韩国官方发布的孕期指南最近闯了祸。
这份指南里面写着，生孩子之前，先检查家里的厕纸够不够用，为“肯定不擅长做饭的”丈夫准备好饭菜。把头发扎起来，这样即便没有洗澡“也不会显得邋遢”。孩子出生以后，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放一件小码的裙子，因为你需要动力来克制自己，不要贪嘴……
什么？本就在为生育带来的经济和精力问题苦恼，结果还要挺着大肚子伺候和取悦家中两手一摊、倒在沙发上的“大爷”？这份早在2019年就挂在韩国首尔政府官方网站上的孕期指南，最近被人扒出来猛烈抨击。
“为什么要从远处寻找生育率低迷的原因？答案就在这里。”愤怒的韩国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这样一份孕期指南，吓退了已婚妇女，也吓跑了未婚女青年。
如今，韩国社会和经济发生了迅速的变化，越来越多韩国女性在更多专业领域承担起过往由男性承担的工作、赚钱养家，但人们对待性别的态度却仍然停留在过去。根据经合组织的数据，韩国男性平均每天在育儿之类的无薪工作上耗费的时间仅为45分钟，而女性花费了5倍的时间。
“很多时候，即便女人们有工作，抚养孩子的责任依旧几乎完全由女性承担，婆婆生病时女人们还要照顾婆婆。”24岁的单身女青年、韩国网络漫画家张尹华直言自己不合适这种角色。
已婚人士少生或不愿生，单身人士恐惧步入婚姻。在遵循着传统度过一生的老一辈韩国人看来，如今的年轻人似乎有点自私。
一个60多岁的韩国阿婆说，自己在40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3个女儿，可是如今3个女儿一个都没有生育。“我试图向孩子们灌输爱国主义和责任意识，当然，我希望能看到她们沿袭传统，但遭到了她们的拒绝。”她的一位朋友也插话道：“是啊，对国家应该有这种责任感，我们非常担心我们国家的低生育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