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长河里每一个人都在搏击,惟愿同桌的你在远方好好的。

同桌的你-LMLPHP

金凤是我在上海读书时的同桌。我不见她,至今算来也有五十多年了。我不知道她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但多少年来,我却时常记起她。

印象中金凤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笑起来很甜美。她也不大说话,事实上在班上她并不起眼。真正使她出了名的,是她忽然有一天在上海的一家少年文艺杂志上发表了她的一篇写探亲的文章。我只记得里面有一段她在火车上透过车窗看窗外一点一点风景的倒退描写得很不错,挺吸引人的。

鬼使神差,我后来竟然和金凤同桌了一段时间。究竟多长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时间也不长。她每天端坐在我身边,我侧面看她,有时候我会瞎想,奇怪她的脑袋瓜里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形容词呢?记得有一回我和她看连环画《西游记》里的《狮驼国》,里面说到孙悟空被妖精抓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像个扫帚柄”,金凤很开心,说“形容得好”。她会活学活用,后来在作文里也套用这句话来形容绑住了坏人,引得老师大为赞赏。

那时候,我什么都想和金凤比试比试。都是暗暗的。到了五年级,金凤和另外两个同学被调往其他的班级了。金凤一走,我成了所谓的“世无英雄,竖子成名”。在班上的学习直到毕业一直是名列前茅,还当上了少先队的大队长。这样的岁月一直延续到小学升中学考试。

说实话,中考我并没当做一回事,父母那时也不把它当一回事,平平淡淡的。但结果出来,我竟然考上了区重点中学,而金凤和另两位调走的同学却都没能被重点中学录取。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同时也很失望,也有一些遗憾和难过,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和金凤还有其他的好伙伴成为一个课堂上的同学了。

我们这一代人注定命运坎坷。中学才一年,“文革”就来了。我们成了老三届最小的六八届初中生。在上海被称呼为“一片红”,上海一个不留,统统要到祖国的四面八方去上山下乡。

有一天上午,阳光倒也很好。我在我家二楼的阳台上,忽然就看见金凤一个人远远地从东边学校她家的方向走过来了。几年不见,她明显长高了,但依然是齐耳短发,依然是胖呼呼的。她紧抿着嘴,肩上挎着个背包,大步地向631弄的大门走。她的身边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送行。我的心猛然向下一沉,是金凤,她也是六八届,她这是要离开上海,要去上山下乡了,她会去哪里?云南?东北?她走过我的楼下了,并没有抬头,我却能够感受到她眼中的泪水。那一刹那,我就感觉到我的胸口猛地一痛,好半天喘不过气来。金凤走了,我知道,我也很快要走了。

金凤走的那年七月,我顶着烈日,告别了上海,去了淮北大平原。从此少年同桌天涯海角,再也没有了音信。

五十多年的岁月,弹指一挥。忽然有一天,有老同学告诉我金凤的消息,说她曾经去了东北,后来上了大学,再后来去了外交部门工作直到最后当了大使,再后来就成家立业,在北京居住,生活得很幸福。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是如释重负吗?是感叹命运吗?好像都不是,但所有的童年少年的记忆一下子都到了眼前了。

人总是想和命运抗争的。我曾经想,当金凤每年来来回回地疲倦在南来北往的火车上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到当年她发表的作文里,早就描述了那一幕幕倒退的风景了呢?这是不是就是一种宿命呢?我们这一代人,道路坎坷,生活多艰,但是在岁月的长河里每一个人又何尝不在搏击,我们自己又“何所道哉!”惟愿同桌的你在远方好好的。

01-24 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