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天立春。立春是春的破土而出,是冻土压制下迸发的青春之力。我们习惯把立冬称作入冬,把立春称为开春。春,正体作“萅”。《说文解字》:萅,推也。从艸,从日。“草出”是因为“日”把土地烤暖,植物探出皱缩的嫩芽。灵动又传神。
诗人说“梅香柳色已矜夸”。那口吻,我听着在心里笑开。如每日见到的姑娘都齐耳短发,穿灰不溜秋的棉袄。突然跳出鹅黄、宫粉两抹亮色,格外扎眼。诗人按捺不住惊呼,快来看呀,梅、柳两家姑娘不得了了。诗人的嚷嚷引来很多人侧目。保守派们不免碎碎念起来,“为了出风头,小心吃苦头”云云。可两位,纵使知道未来道路险且阻,依然志向坚卓:“都春天了,还背老棉袄,捂酒酿啊。”不被驯服的样子,给蠢蠢欲动的生命莫大鼓舞,跟风似也加入到佼佼者行列:家里清供的水仙开了,三两枝高高挑挑的金蕊白花,从碧玉一样的叶丛里探出来,带来满屋清香;公园里的玉兰花,把裹了一冬的茸毛褐衣褪去,露出奶白夹袄,鲜妍乍现;假山上悬垂的迎春,也闪烁出一朵一朵灿黄小花,圆团团似孩儿面。那孩儿,脚步扑颠,憨头憨脑,会咯咯地对我笑。看一眼,再看一眼,这感觉如同获得了某个珍贵的礼物,心里荡漾着无尽的愉悦感。人再怎么阴郁,也豁朗了。
有科学家说,人类是惟一可以接受暗示的动物。
是呢,若没有草木的敢为人先,我们对季候的感知怕要延迟很多。
开春了,不能再用窝冬懈怠自己。要赶快让自己动起来,这是与大自然萌发生气的唱和。逢天好,下班后换上运动服,到绿道上慢跑。夕阳温软,空气清寒而干净,每一口呼吸都沁透肺泡。脚步的传感激发出身体的活力,对自己说,跑起来,甩脱肥肉的羁绊;跑起来,才能挣脱早春的瑟缩。跑了一公里,脱了外套只剩一件速干内衣,还热烘烘直冒汗。可见,不管去年的寒潮多猛,立了春,天气照样还暖。
一来好久没跑,二来体重增加,这都影响配速,上年每公里五分的配速,降到眼下六分还气喘吁吁。不急,一年才起头,我需要制定一个目标,然后朝目标循序渐进。春天就给人回炉再造的机会。只要坚持跑下去,把背负的赘肉刷掉,只有轻盈了,才可以完成对自己的超越。树有新芽,花有新蕊,我也要活力满满地,去爱,去抒写,去好好生活。如此才不辜负推陈出新的日子,和这个刚刚揭幕的春。
想起900多年前的立春,流放到儋州的子瞻写下了立春词:“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字里行间,春意融融。其实彼时天涯海角的儋州,物质非常匮乏,“天气卑湿,地气蒸褥,而海南为甚。夏秋之交,物无不腐坏者。”苏东坡经常食不果腹,“北船不到米如珠,醉饱萧条半月无。明日东家当祭灶,只鸡斗酒定膰吾。”半个月没饱饭吃,想着明日邻家过节,会送点吃的过来,这让他喜不自胜。乐观的大诗人“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花甲之年,谪居儋州,日子贫苦,可内心始终养一团盎然春气,把荒蛮之地当作美丽的沃土耕耘,自编教材,设堂讲学,用自己的才识照亮原始的蒙昧,使天涯有书,士子成群,“书声琅琅、弦声四起”,真正是“无限春风来海上”。可以说,海南自子瞻而立春。所以,人在世,要乐观旷达地活,不要吝啬自己的爱。你的付出,于他人,很可能就是带来希望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