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日本社会变迁，日本的性别平等之路依然遥遥。
这几天，“东京奥运会”又上日本网络热搜了。这次，是因为一个人——东京奥组委主席森喜朗。
83岁的森喜朗3日在日本奥委会董事会会议上抱怨称，“有女性在场的会议时间太长了。而且女人竞争意识强，一个说完另一个也一定要说”，因此建议限制女性在会上的发言时间。令人惊诧的言论一出，迅速引发日本国内外一片质疑声浪。
在发表涉嫌歧视女性的不当言论后，他 4日召开记者会致歉。然而日本民众并没有感受到“道歉的诚意”，在社交网络上开启了要求森喜朗辞职的呼吁。
对此，日本政府心情复杂：距东京奥运会开幕还有不到170天时间，疫情已经让日本人焦头烂额，眼下东京奥组委主席又捅了个篓子......
自信的“道歉”
对曾经出任过日本首相的森喜朗来说，召开新闻发布会“驾轻就熟”。
4日下午，森喜朗在发布会上表示“为自己的发言道歉”并收回所说的话。他在桌子前深深鞠了一躬，但同时也态度鲜明地表示，自己并没有辞职意向。
东京奥组委主席森喜朗。图GJ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森喜朗在道歉发布会上的神情。日本记者们发现，尽管是为了道歉召开发布会，森喜朗的神情却是自信满满的，甚至还露出了微笑。
“你认为，违反奥林匹克精神的人继续担任奥组委主席合适吗？”一位记者问。
森喜朗的回答是反问，“来吧，你觉得你怎么想？”随后直接表明“不想继续再听下去了”。
显然，日本民众对这样的道歉并不买账。4日晚间在日本各大社交媒体上，称森喜朗 “毫无诚意”、“推卸责任无异于火上浇油”、“落伍于时代”等批评声音正在不断发酵。据日媒报道，还不断有电话打到东京都政府，要求森喜朗辞职。
日本奥委会委员、现年56岁的柔道名将山口香认为这位东京奥组委主席并没有发自内心的道歉，或者说原本就不知道是什么错。《日本经济新闻》评论认为，森喜朗最近针对女性的言论“侵蚀”了人们对东京奥运会的信任。该评论指出，这些言论让人怀疑“森喜朗是否完全理解他职位的意义和话语的分量”。女子网球名将大坂直美6日就东京奥运会和残奥会组织委员会主席森喜朗的蔑视女性发言表示，“既然处在他那样的位置上，在说什么之前就应该进行思考”。她还提及“周围的人应该告诉（森喜朗），那样的发言会让许多人有怎样的心情”。
内部“温差”凸显
尽管不少民众要求森喜朗引咎辞职，日本政府和体育界却完全没有发出要求辞职的呼声，日媒感慨“温差”凸显。事实上，国内外的关注并未在日本政坛掀起多少波澜。用《每日新闻》报道的话说，日本政坛的真实反应是——批评不当言论，但继续支持发表不当言论的森喜朗。2月4日，日本首相菅义伟明确表示自己“不清楚森喜朗发言的具体内容”。隔了一天，5日在众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他又回应称森喜朗的言论“与奥运会的重要理念男女共同参与完全相悖。”但仍未进一步回应在野党和民间要求森喜朗辞职的呼声。官房长官加藤胜信在答记者问时，则干脆称日本政府不想就此事“做具体评判”。日本奥委会主席山下泰裕5日向媒体强调，认为森喜朗无需辞职。日本官方“模糊”态度背后，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奥运会开幕在即。日媒认为，日本政坛的普遍看法是，若在体育界拥有深厚影响力的森喜朗卸任，遭遇新冠疫情打击的奥运将更加艰难。然而，森喜朗并非第一次失言，他也并不是个例。据日本东京新闻此前报道，一项针对日本政治家发言涉及性别歧视程度的调查显示，财务大臣麻生太郎的言论影响最“不受待见”。麻生太郎针对受到性骚扰女性曾说过“不愿意你可以从现场离开”被民众认为“最差劲”。众议员加藤宽治则公然声称女性是生育工具，要求女性议员“必须生3个以上孩子”。
日本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图IC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失言政客们的“结局”也差不多：道歉，撤回不当言论，然后就得以翻篇了。频繁失言，为何能稳居要职？显然，频繁出现失言-道歉-翻篇循环的一幕幕足以说明森喜朗们背后隐藏着日本政坛的某些权力惯性。
平等之路遥遥
然而性别歧视言论不断，却不仅仅是日本政坛的问题。或者说，日本政坛的种种现象更像一面镜子——回顾日本社会变迁，日本的性别平等之路依然遥遥。这也是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的感慨。谈及森喜朗的失言，小池指出在国会中穿西装的男性很多，“大家都感觉不到什么吗？这难道不是整个日本的问题吗？女性若不抓住机会，就无法在各种竞争中胜出。”在国际组织有关性别平等的排行榜上，日本作为发达国家长期在百名开外徘徊，且连年下降。2019年，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男女平等度排行榜显示，在153个国家中日本排在第121位，在发达国家中处于垫底位置，男女地位差距继续拉大。事实上，日本政府在2003年起便开始推进一项旨在促进性别平等的“男女共同参与基本计划”。然而十余年后，这一计划仍无实质进展。典型案例之一，便是日本社会所谓“夫妻同姓制度”至今难被撼动。日本是目前发达国家中唯一一个规定夫妻必须同姓的国家，近年来不断受到国内外质疑。民调显示，很多日本民众支持婚后有权保留原来姓氏。但去年末，经过激烈讨论之后，日本政府批准的促进性别平等的新政策未能加入“允许夫妻使用不同姓氏”的内容。不仅如此，最新政策还推迟了日本社会管理层职位女性占比达到30%这一目标的实现期限，从最初设定的2020年实现，推迟为“本世纪20年代尽早实现”。
《伪装夫妇》是日本电视台2015年推出的佳作，该剧讲述了女性如何寻找婚姻与生活真谛的故事，播出后在日本社会引发讨论。剧照截图
“日本社会存在的性别不平等现象是结构性的。”研究日本社会文化问题的复旦发展研究院·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博士后王天然表示，其背后可能有三大原因：
第一、教育问题。时至今日，日本社会对女孩子的主流期待依然是成为“贤妻良母”，女性的成长路径、教育机会等依然与男性存在差异。与之相反，日本男性大多从小就被教育要干一番事业，谋求在职场被委以重任，人生计划进入良性循环。第二、赋权问题。男主外女主内仍是日本大部分家庭的模式。处理复杂的家务劳动与家庭人际关系、同时忍受外貌焦虑与年龄焦虑，令不少日本女性不但忙碌而且容易自卑。第三、经济问题。繁琐的家务劳动使家庭主妇无法从事正式工作，职场女性往往被安排辅助工作，难以进入核心要职。在日本，女性贫困现象日益严峻，生存状况日渐糟糕。究其根本，王天然认为，在日本社会中，一些男性既得利益者不愿改变现状，女性则被结构性打压而难以改变现状。对日本来说，单纯喊出提倡男女平等的口号毫无意义，只要现状不被改变，政客的“歧视言论”便不会对政治生涯造成任何影响。而日本社会中，诸如森喜朗之类的人，依然会高调且无忧地出现在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