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武夷山溪水丛林步行,耳有鸟鸣,溪有水响,树有风声,呼吸畅达,浑身通泰,身轻如燕,脚步自然轻捷。不远处有框无门,无门有“叔圭精舍”匾额。迈过去就别有洞天,眼前的巨石挡了视线,黑黢黢的,像一大坨乌云,落地生根。天上下来的云,凝固了,成精了,导游说那是天游峰,位于九曲溪的第六曲,电视剧《西游记》片尾就是在那上面取的镜头,我望了好一阵子,脖子酸了,仍半信半疑。
过一线水流,上几级台阶,便有“洞见”之感,以为自己的发现,正想自鸣得意,“茶洞”二字赫然在目,洞见之茶,不仅是眼光,更是深邃。我们仿佛入了茶壶,自己成了一片武夷山茶,好在没有壶盖,看得见巴掌大一方蓝天。壶里乾坤大,大也要开着小窗似的门,上书“仙浴潭”三字,可容一人通过,十数步之后可见净水浅溪,清亮如镜,掬捧可饮。紧接着是“小隐居”,取小隐隐于山林之意。还有“煮霞居”“留云书屋”,个个出手不凡,都有仙家之气。抬眼打望,爬山的人连成一串,太阳落在背上,五彩斑斓,看不到尽头。
有些山名气很大,到了山顶反而索然无味,觉得名不副实。有些山默默无闻,爬一次却感受良多,关键是你同谁在一起。小沈在上海金山长大,地名虽然有山却很少见到山,更不用说登了,一路上负责护卫,沉重之物的背负义不容辞,喘着粗气冲“峰”在前,给我们信心。孙总来过这里,仍然兴致勃勃,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罐“望秦”,找好位置和背景,不厌其烦地晾晒、拍照,想在这接天之灵境中,取造化之气,把精酿酿造得更加精益求精。酒能壮胆,也壮行色。能把自己的精酿背几千里路,让山水见证,给登山的人信心提振,还有什么不能“登峰造极”的!
还有我的老伴,平生恐高,三层楼都不敢朝下看,今天比我还有精神,不一会儿就上到我的前面,成了引路人。此峰叫天游,天游何惧陡,素面,粗糙,稳当,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大胆前行,八百多级石阶就是天梯,登“天”都不是难事,还有什么能难倒人的?原本想走到小亭回转,这下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赶上来一位中年汉子,扛着一袋石子,我侧过身子,放他过去。等他放到栏柱上歇气,我赶上去提问,他平静作答,连粗气都不喘。好汉姓吴,当地农民,五十五岁,一次扛六十公斤,一天跑两三趟,一趟能挣一百多元。峨眉山有抬夫,华山有背夫,在这里的最艰难处遇着了扛夫,他有力,也给我们力量,擦肩而过,虎虎生风,不叫苦,不喊累,身形灵敏,一脸平和气象。负重不是负担,是一天的价值。他只为生计,我们不为什么,全身湿透,以汗洗面,本以为上山找苦,此刻全无。突然有了灵感,大悲为慈,大苦是乐,懂得大悲苦的人才是高人。
凭栏四望,云海茫茫,群峰竞秀,九曲蜿蜒,竹筏隐现,武夷山水尽收眼底。难怪徐霞客在此处要说:“其不临溪而能尽九曲之胜,此峰固应第一也。”原来天游并非上天一游,而是回望,眼睛朝下,看水流舟,山环水绕,曲线最美。栏外风光无限,山水极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