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周行涛正在做手术 左妍 摄
春节期间,演员胡兵“直播”做眼部手术的视频上了热搜。他做过近视激光手术,这次做了三焦晶体植入。今年,许多异乡人“原地过年”,记者从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了解到,不少患者预约了各类眼部手术,其中预约院长周行涛团队做全飞秒近视手术的患者更是排起长队。
“今年团队留沪的年轻医生也来做志愿者,所以过年期间安排了部分手术,让有迫切需求的患者尽快达成心愿。”大年初一,周行涛本人就完成了13例全飞秒手术。
全程5分钟,精制两枚“透镜”
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院长周行涛教授,是中国全飞秒手术第一人,他领衔的团队已完成10万多台全飞秒手术,是全球全飞秒手术量最多的团队。周行涛很忙,时常分身乏术。“我常跟患者说,全飞秒手术对我们团队来说,每个都做得很好,如果你愿意,我推荐团队里的其他医生,也能获得满意的结果。”但免不了,总还有需要他出场的时候。“患者信任你,一定要你做手术,等再久都愿意,有些推不掉的。”
采访当天,记者走进装修焕然一新的宝庆路院区手术室,周行涛端坐在飞秒激光仪前。一名年轻的“小姐姐”躺下,周医生与助手、护士及患者一起核对个人信息。护士为她滴表面麻醉眼药水。角膜上是没有血管的,但表面有丰富的神经末梢,通过表面麻醉滴眼液即可麻醉神经末梢,全程虽有感觉,却无痛觉。
患者小声说,“周医生,我有点害怕”。周行涛轻声在她面前讲了几句,她点点头,眉头舒展了,紧握的双拳也松开了。
她是在沪读大学的应届毕业生,五六百度的近视,戴眼镜不方便,再戴上口罩,眼镜上总是蒙了一层雾气。术前,护士已经在她的脑门上画了左右各一个圈,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这是必须做的医疗核查规范,“做两个眼睛就画2个圈,做一个就画1个圈。”
“要开始了,时间很短,请不要动。”“Suction on!”机器发出指令,意为吸附开始。一个个飞秒点从中心向外扩散,时间为22秒。当机器提示“Suction off”,意味着透镜和小切口已经制作好了。接下来是考验医生技术的时刻,周行涛小心翼翼使用小镊子将透镜取出。双眼做完,只需五六分钟,全程不出血,看不出伤口。小姐姐在护士的搀扶下离开,休息一会即可,第二天就能正常用眼。接着进来的是一位要考警校的男青年。
像这样的手术,周行涛做了十多年。平时利用碎片化时间,他也会“见缝插针”帮患者手术。飞秒就是毫微微秒,1飞秒只有1秒的一千万亿分之一,你能想象有多快吗?全飞秒激光近视矫正术是在角膜基质层内制作微透镜,再通过极小的2毫米边切口,将透镜取出。相当于在角膜上“精制一枚镜片”,以达到矫正近视的目的。这是目前国际先进的屈光手术类型之一,也是最欢迎的近视手术。
舒缓对话,化解患者紧张
“心手合一、追求完美永远是外科医生的目标,尽可能做到100分。”周行涛对自己要求严格,他的手术可用近乎完美来形容,还特别注重和患者交流。他说自己遵照一位法国医生教的“keep talking”方法,从患者上台躺下来开始,就保持“预见性”说话,让患者舒缓下来,引导他们完美配合。对特别紧张的患者,他会安排护士陪同一旁轻抚患者的手;扫描快结束的时候他会轻声读秒,让患者有始有终保持放松;过程中有一瞬间,患者会看不见,他会提醒,“有一瞬间看不见是正常的,继续保持原位,放松。”
这些年,周行涛致力于将这项技术推广开来。“很多医院都在开展,很多医生都会做,对我来说,技术上已较成熟,是矫正近视安全可靠的手术,长期稳定性也有循证依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做这项手术就是简单重复,每个患者每一双眼睛都是不一样的,一定要精益求精,对全飞秒技术的探究还没有到尽头,还有许多眼科的“难题”“附加题”要着手解决。
2010年在国内率先开展全飞秒手术时,由于当时国内还没有引进“切边”软件,角膜上这个2毫米的小切口必须靠“手工”完成,不能有丝毫偏差,周行涛成功探索并完成近百例手术,直到次年这种“切边软件”引入国内,该手术在全国更快普及。
手术做得多了,他深入思考,从患者角膜上取下来这两片小小的透镜,扔掉可惜,是不是可以“变废为宝”呢?于是,他和团队在医院里打造“透镜库”,并发起成立全国透镜再利用协作组,他保存部分角膜组织,用于对角膜病患者的科学研究。
一位湖北来的7岁小朋友,总说眼睛痛、看不清,被当地诊断为“角膜炎”。疾病反复发作,让父母很着急,寒假来到上海,找到了周行涛。周行涛说,这位小朋友是颗粒状角膜营养不良,为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这种病进展很快,严重影响视力。过去的做法是通过准分子激光治疗性角膜切削术(PTK),将角膜表面的病灶削除。该方法“治标不治本”,最终角膜越“削”越薄,终末期只得依靠角膜移植。
“无论多么糟糕的眼睛,我都会尽全力救治,希望他们能看清这个美好的世界。”在与团队成员讨论后,他给出了方案:先用激光把角膜表面的病灶打掉,再用别人做全飞秒手术取出的透镜进行移植。手术成功,患儿父亲很激动,周行涛指着照片说,“近视患者通过全飞秒手术取出的微透镜矫正了视力,角膜病患者则通过同一枚微透镜治疗了角膜疾病,一举两得!公益捐赠贴心,这透镜贴上去天衣无缝!”
近视防控,做得“还不够好”
从“准分子激光”到“全飞秒”,从“有刀”到“无刀”,中国眼科学界对于创新技术的研究不断扩展。手术是有标准的,但患者是千变万化的。“医生要站在患者的角度为他设计方案。有些技术虽好,但不适合他;他也许只看到眼前,你要为他想好‘后路’。”周行涛说。
当天,门诊来了一对父女。父亲说,12年前,他的双眼手术也是周行涛做的,希望再次帮帮女儿。当年,考虑到他的角膜情况,一只眼睛做了准分子激光原位角膜磨镶术(LASIK),另一只因为有外伤史就做了准分子激光上皮下角膜磨镶术(LASEK)。“这两种手术技术也许不是最新的,但当时却是最适合患者的。”周行涛马上给他做了一个检查,发现这一双眼睛依旧状态不错,令他非常高兴。女儿检查后有圆锥角膜的潜在顾虑,做全飞秒或有风险,周行涛为她选择了眼内晶体ICL手术。
“激光近视手术种类很多,这要求我们在术前做好细致检查,全面分析,不能草率上台。对于复杂患者,更要学会联合运用各种技术和方法,个性化处理。”周行涛说,有些人对近视手术存在两种认识误区,一是认为激光手术简单,“没花头”;二是认为激光手术并发症多,“不提倡”,实际上这些观点都有偏颇。“如果你只把它当技术,它永远只是技术;如果你持续创新研究,它有可能发展成一门学科。”周行涛团队目前已是全球发表全飞秒SCI论文最多的团队。
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青少年的近视防控工作。他仍记得20年前自己的老师说,“近视是看不完的,会治疗不稀奇,厉害的是不要让他发展到近视。”
为此,周行涛做了不少努力,比如带领团队建立了儿童和青少年屈光发育档案,与闵行区联合推进近视防控的“闵行模式”,成立全国近视防控志愿者联盟等,并主编了不少科普书籍,获得过上海市科技进步科普一等奖。
回顾工作,他坦率地说,“近视防控是协同作战,因为种种原因,我做得还不好,这是我的心头之痛。”周行涛有个心愿,今年有更多时间参与近视防控工作,他不仅希望手术“越做越好”,更希望能“越做越少”。
首席记者 左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