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公园离家不远,但也已数月没去。近日游园,姹紫嫣红,眼目鲜亮。柳拥溪桥路,花傍人面起。樱花大道,鲜花拱门,那么熟悉;雪松、合欢、池杉、香樟……绿云浮空;美人蕉、绣球、羽扇豆、蜀葵、睡莲……百媚千娇。鸢尾尤妙,妍美吸睛。

七夕会雅玩 | 心与花,一起明起来-LMLPHP

花径里,记起一句生动有趣的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我想,对此感受最深的,应该是徐霞客先生了。当他的足迹未达某个深山野境,花儿寂寂;一旦被他看见,花儿的颜色和人心,均“一时明白起来”。崇祯十一年(1638年)腊月,霞客走到云南元谋大舌甸村,过一石桥,忽见桥侧有梅一株,“枝丛而干甚古,瓣细而花甚密,绿蒂朱蕾,冰魂粉眼,恍见吾乡故人。不若滇省所见,皆带叶红花,尽失其‘雪满山中,月明林下’之意也。乃折梅一枝,少憩桥端。”这心境美。

离开公园,我想,家里的书帖画册,如果我不去“看此花”,它们也就一直寂寂着,我的心灵也寂寂;欣然打开,彼此的“颜色”定会“一时明白起来”。于是,灯下,挑看别一种“花”——杨凝式(少师)墨迹帖。东坡盛赞: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唐末丧乱,五代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真可谓书之豪杰。翻开法帖,果然心下明白起来。观其《卢鸿草堂十志图跋》墨迹,诚如《宣和书谱》所言:“笔迹独为雄强,与颜真卿行书相上下。”我更爱杨少师的《韭花帖》,平和雍容,倜傥潇洒,喜气盈盈——原来杨少师某天昼寝,上午乍然醒来,肚中饿得很。忽收到朋友书简,同时还送来盘装菜肴,不觉大喜。开心,披衣而起,吟出佳句:“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少师见到色香味俱佳的一盘炒韭花,投缘,“一时明白起来”。满意地说:“实谓珍馐充腹。”落笔,便成韭花佳帖。

看罢帖之花,再读诗之花:“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自安史之乱起,杜甫便开始颠沛流离。虽在肃宗手下任左拾遗,却因直谏而被贬,到华州做了个小吏。思考再三,47岁的杜甫毅然弃官,带着全家逃避战乱和灾荒,不断内迁。从陕西渭南的华州,西行至甘肃秦州、同谷,继而艰难地走入蜀栈道,翻越剑门关,到达成都,在成都草堂住下。各种原因,先后在草堂住了五年多,54岁时携家离别浣花溪,舟下岷江,次年暮春到达长江边的夔州。足转荒山,备尝艰辛。幸亏夔州刺史柏贞节,仰慕杜甫,多有照顾,安排住往西阁。小楼四围青山,面临大江。杜甫得以安定。某个星月皎洁之夜,他推窗远眺,四周是那样的宁静美丽,诗从心里涌出:山吐月,水明楼,帘上钩。心和境,摇动融和,“一时明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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