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微小羸弱的生命,纵然活得短暂,可它们的一生也充满了哲学般的光彩。
我的故乡在沪郊一个古镇上,镇中心有座横跨市河的石拱桥。去岁暮春,移居在外的我难得回乡探亲,走过这座阔别已久的石桥时,忽然发现台阶和桥洞边沿的缝隙里,零零星星长着好几丛野草,阳光轻风中,它们粗疏相宜深绿浅黛地摇曳着,仿佛扯起了一面面生命的旗帜,令我不舍离去。
默然中,刚巧有几只飞鸟掠过。
与野草相比,这些飞鸟显然要自由得多,甚至伟岸得多。高尔基笔下的那群海燕,迎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在乌云和大海之间像箭和闪电一般掠过的身影,如同黑白键上奏出的一曲英雄乐章。还有苍鹰,在张家界山峦起伏的树林间,我曾目睹这些骄傲而又从容地在空中滑翔的健鸟,刚才还在半空优雅地盘旋,转眼间却流星般俯冲下来,扑向它的猎物,那情景让人兴奋却也心悸。
但是,许多小鸟的地位分明是低微的,其中就有我们最熟悉的麻雀。它们没有鲜艳的羽毛,飞得既不高也不远,也不会委婉地歌唱。但是,它们仍然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总是三五成群的,在地上、枝头或者屋脊上跳跃,每当晨曦初露、暮霭渐浓时,它们常常会落在瓦檐顶、窗台前,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在按捺不住地向人们传递着一份快乐。这些小小的灰雀儿曾遭遇过我们给予的劫难,被无数面旗幡锣钹和吆喝声恫吓得走投无路。但它们毫不记仇,只是一代又一代地用亲近人类的行为宽恕了我们的无知,曾经的粗暴。
同空中的飞鸟一样,海洋世界里也是强弱分明。庞大的蓝鲸重达数十吨,而生活在吕宋岛河流和湖泊中的小虾虎鱼长不到一厘米,重量仅四五毫克,却也同样自由自在。至于海螺,它们更像是海底忍辱负重的跋涉者。但是,它们不仅从不叹息,反倒是在失去生命以后,还甘愿化身一把把号角,赋予自己新的灵魂,让自命清高的诗人们也顶礼膜拜:每一只海螺里,都装着大海的声音。
世界上,还有许多微小羸弱的生命。蚂蚁、蜜蜂、或者是飞蛾。但是,它们又何曾怯懦过?纵然活得短暂,可它们的一生也充满了哲学般的光彩。
记得孩提时,老师带我们去秋游,在一片草坡旁,我们看到了一条小溪,正细细地、浅浅地流淌着。有同学问:“老师,这条小溪流到什么地方去呀?”老师说:“流到小河里。”“再后来呢?”“流到大江里。”“再后来呢?”“流向大海,奔到海洋里。”那时,我们只觉得老师说话时的神情有点异样,以后,我们才在漫长的岁月里,越来越悟出了老师话语中深邃博大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