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智慧湾创意园区里,一件重要的红色题材雕塑作品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今年5月1日前,它将入驻全新的中共一大纪念馆序厅,待到正式开馆的那刻,与参观者直面相对。
昨天,在上海市美协副主席、上海大学上海美术学院副院长、雕塑家蒋铁骊的工作室里,记者被这件被命名为《伟大的开端》(暂名)的雕塑中体现的点滴历史细节、13位一大代表崇高的集体形象所凝聚的精神力量,所深深震撼。
图说:蒋铁骊和《伟大的开端》(暂名)的雕塑(局部) 记者 郭新洋 摄
寻找失落形象
1921年7月23日-8月初在上海望志路106号(现为兴业路76号),举行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会议最后一天移至浙江嘉兴南湖。出席代表有:李达、李汉俊、张国焘、刘仁静、毛泽东、何叔衡、董必武、陈潭秋、王尽美、邓恩铭、陈公博、周佛海、包惠僧共13人。
13个人的形象,以往散落在历史书籍的缝隙里。为了尽量逼真地还原历史人物,蒋铁骊不仅仅细细研读了各个版本党史中关于“中共一大”的这一段叙述,把能找到的13位代表的家庭背景、个人经历也反复了解,从最初的仅仅知道名字知晓长相,到如今熟悉他们中的每一位,就如同日日相见的至亲一般。
蒋铁骊为每个人物都做了一个性格分析表,其中包含年龄、身高、职业。“以身高而言,有资料可查还好,没有资料可查的怎么办呢?那只能再去故纸堆中寻寻觅觅,找到一些合影中的蛛丝马迹,与熟悉的人作一个比对,推论出来。”
图说:雕像的小样(局部) 记者 郭新洋 摄
如董必武,大部分人对于他的印象停留在他步入晚年之后的老者形象,而中共一大召开之际,董必武尚处于中年,那么如何表现中年董必武,便只能从他晚年样貌和人生经历倒推上去。7月正值盛夏,雕塑中的董必武还戴着严严实实的帽子,“因为董必武在许多历史照片中都以戴帽形象示人,为了人物在大众中的辨识度,只能让他保持固有形象。”蒋铁骊说。
还原人物性格
13人中,有谁能言善辩,有谁又擅长与工人打成一片……历史资料、名人回忆录中人物性格吉光片羽的描述都成为蒋铁骊塑造人物的依据。表现“自信满满”的张国焘形象,就是微微皱起的眉和隆起的眉心、凹陷的两腮、高耸的颧骨、抿得紧紧的嘴角,且在13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胸背挺拔得刻意而明显的。
毛泽东的位置虽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绝对中间,但无可置疑,他是整个雕塑的视觉中心,相对其他代表,他着墨更多更细,表现出更强烈的英雄主义色彩,面部保留着二十七八岁青年人特有的润泽。毛泽东参加一大时的身份是书记员,一位记录者,因此他右手捏着书卷,左手攥着拳头。手部的姿势,被蒋铁骊下意识地被塑出了力度,交代出了人物此时此刻澎湃前行的内心。
图说:蒋铁骊在修补雕像 记者 郭新洋 摄
细细观察,那些年轻的代表肩膀上,艺术家刻意地提起一个小小的直角尖,体现当时学生的瘦削身材,而中年人的肩膀负重前行,就显得浑圆壮实,不那么舒展。点点滴滴的信息综合在一起,传递出革命者向着光明和理想而去的意味。
节奏感使命感
创作的时间对于蒋铁骊来说,已然不是那么宽裕了,几乎每一个晚上,他都会独自来到工作室,偌大的白色空间里,与这些当年的革命先锋们久久相对,如同与他们进行一番火光四射的精神对话。
夜深人静,艺术家创作细胞在宁静的空气里被激活了,白天的嘈杂中无法观察到的细枝末节,此时便会在此刻如退潮的海滩般浮现出来。每多坐一小时,蒋铁骊就会多发现一个问题——手指头是不是太干净了,太圆润了?或者,谁的鞋太厚了,脚丫子显出了笨拙?哪一位的肩膀是不是要再端起来一点点,或者往后再打开一点点?还有,此处的皱褶做得太干净了,要起点冲突才好,但温和与冲突的分寸在哪里呢?于是拿起一块泥,在这处补一下,拿起平板在那处又推一下,将原本的喧嚣之感平复一些。
图说:蒋铁骊凝视着雕塑小样 记者 郭新洋 摄
接受采访的这一刻,蒋铁骊望着斜前方李汉俊拂着西装衣襟的那只手,就感觉到了微微的不妥,他努力寻思着,“究竟是因为灯光光线的关系呢,还是原本的线条生硬了几分”?
13位党代表在蒋铁骊的一抹一铲中,变幻出了节奏,就像哼着的乐曲,有疾有徐,有紧有缓,有高有低,待蒋铁骊一回过神来,创作红色题材的使命感又再度翻涌而上,与乐曲交替出现。一个艺术家真正的表现能力即在此吧。
“红色题材的创作也许是一些艺术家原来不曾有过的经历,但是,这是时代赋予的机遇,任何艺术工作者都应该为此而感到幸运。今天,当我们放眼全世界,能够给与艺术家这样的创作机会和条件的国家并不多,而我们,正在记录历史。”蒋铁骊说。
雕塑其实就是手和材料的关系,雕塑家运用自己的创造能力,使手和材料产生关联,通过手的劳作,改变材料的状态。这是灵魂与材料的碰撞。每位艺术家的碰撞过程都不一样,碰撞出的结果就叫雕塑。
图说:蒋铁骊的代表作《瞿秋白》 受访人供图
在《伟大的开端》的旁边,是蒋铁骊的另一件代表作《瞿秋白》,那是为多伦路所铸的瞿秋白,那也是生活在多伦路时期处于人生较为放松阶段的瞿秋白。
瞿秋白的文艺才华还没来得及充分施展,生命就要被“罪恶的国民党的子弹”所剥夺。蒋铁骊甚至省略了面部刻画的若干细节,用寥寥数笔表现了长袍的衣纹,带着强烈悲愤的情绪特征。高高的额头、饱满的天庭、微微颤动的嘴唇、被眼镜遮住的眼睛,这些刻画看似不露痕迹地轻松略过,无一处不围绕着塑造人物的敏感、知识分子气质、神经质、忧郁、倔强等等复杂而难以诉说的人格。
红色人物形象被艺术家以新的艺术手法重新塑造,鲜活地竖立在人们面前,以理想之美、信仰之美、人性之美滋养、陶冶和丰盈着人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