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宝君,大家都亲切地称她“杜大姐”,我尊称她“杜老师”。她是我结交的第一位女性收藏家,也是上海最早的一批职工收藏家。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春天,市工人文化宫举办了一场职工迎春的收藏品展览。当时我的参展品是火花卡标,古典文化的专题,有开封火柴厂的“清明上河图”与南京火柴厂的“金陵四季”等。离我的展品不远处有一雨花石陈列柜,那一碗碗清水中,五彩斑斓的雨花石充满了灵气,玲珑剔透,如画似诗。记得有一枚被名为“大观园”的雨花石,色调古朴奇丽,景色如烟,人影点点,醉卧芍药的史湘云似乎还没有醒来。因为我看得入迷,也就认识了雨花石的主人杜宝君。
热情活跃的杜宝君成了上海市收藏欣赏联谊会最早的会员。她长我17岁,一直是我尊重的收藏家,我们也成了忘年交。1987年的年节后,她按照书信的地址,来到了高墩街24弄1号我的家。她风风火火地告诉我,她是来送请柬的,邀请我一个星期后去参加她的一个展览开幕式,展览的地方是沪西工人文化宫。她说当面来送请柬,是为了显示尊重。递上请柬没说上几句话,她就告辞了。
后来,我如约参加了杜宝君在沪西工人文化宫举办的雨花石收藏展,同时,她的“杜宝君雨花石藏馆”也宣告成立。那次展览很成功,因为这不仅是杜宝君的收藏首展,还是上海藏家首个雨花石展览。这个展览,让我真正领略了雨花石的风采。杜宝君说,雨花石鉴赏要有色、质、图、纹、形五大要素,有的雨花石可产生一石二景、三景乃至四景的效果。她取出了一颗雨花石,横看是“春风江岸绿”,侧看则是“鲤鱼跳龙门”,反看又成了“黄山观日出”了。但她说镇馆之宝是那块红得像朱砂、细腻赛羊脂的雨花石,在水中就像一轮喷薄而出的旭日,这是她的最爱,多年以后,它有了一个芳名,叫“杜氏璧”。
于是,我专程赶去沪西汽车运输公司采访这位工会干部、藏界的巾帼。她告诉我:“三十多年前,一次我去南京出差,看到小摊上摆着一碗碗清水,盛放着一枚枚五彩绚丽的石子,立马被迷住了,于是就买了沉甸甸的一袋带回上海。”她回忆说,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雨花石,更谈不上收藏了,只是觉得它很美,就爱上它了。开始时,家里的人对这些石头并不感兴趣,后来,在她的影响下,全家人都爱上了雨花石。那年10月,她本来打算与丈夫老沈去北京,结果却双双来到南京,把去北京的钱全部用在买石头上了,登上回沪的火车时,他们身上只有七分钱了。我问她玩石的志趣是什么?她脱口吟起郭沫若的诗句:“雨花有石凝鲜血,养以清泉岂惮劳?”
我深深被这位石痴的精神感染,将她的收藏事迹写成了一篇《雨花斋的女主人》文章,发表后引起很大的社会反响。杜老师凭着她那满腔燃烧的激情,不仅自己收藏搞得好,而且特别热心于社会活动,她有一句名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她非常热衷于组织收藏活动,社交能力特别强。
在长达26年的交往中,我亲眼所见,杜宝君不仅为收藏为协会作出了贡献、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同时也是一个古道热肠的楷模,特别关心别人。1989年5月24日,我心肌梗死,经抢救,死里逃生。当时年仅40岁的我,虚弱到路都走不动,只得在家休养。杜老师风风火火地来看我了,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临走时,她塞了50元钱给我,叫我买个鸡补补。我至今还能感受到那钱上带着这位长辈的体温。
我最后与杜老师见面是2012年的中秋节后。我走进她的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她,听到我的呼叫声,眼睛一睁,叫了一声:“少华,侬来看我啦。”站一边的她的老爱人沈福顺笑道:“她还认得你,许多人她已经不认识了。”
2012年10月21日,著名雨花石收藏家、上海市收藏协会名誉副会长、首届海派收藏成就奖获得者杜宝君老师,抛下了她毕生钟情的雨花石,留下了那块通红的“杜氏璧”,驾鹤西去,享年81岁。我痛失了一位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