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过,市面上就有了香椿。短小芽子,暗紫和绿的色,用些粗大的绳草捆了,绳草挽个大结,生生遮了香椿的腰段。这是商贩的狡猾,他们要费尽心思地与恋季者们勾心斗角地打磨。
小把的香椿,十块钱,四五把够一斤。就觉得今年的香椿便宜,往年的香椿刚上来,百八十元一斤是要的。
拎了两把,一把炒蛋,一把腌了。可回头发现香椿的香头不大,看着嫩,吃着柴,像蓬散的蒿草。索性都腌了,先是烧烫水,将香椿粗大的根部烫过,烫了揉搓,再撒上盐去。眼见着香椿的翠绿就有了,然后枝叶渐收,成了软体。一个时辰,香椿就咸了。
喉上还有残留的椿梗,再上街发现香椿的卖价又跌了。想想刚买过的口感并不可赞,便任凭卖主吆喝也视若罔闻。走过一条街,忽见道边又有个卖香椿的摊,地上铺了块布,只摆有几扎香椿。卖香椿的老妇说话温和,说只剩这几把了,便宜点你拿走吧。我说,昨天刚买过,没香头。老妇说,这可是俺自家树上的东西,吃不住,退你钱。
我说,三把韭菜两把葱的,退啥退?再说了,要退上哪找你去?
老妇说,明天我还在。
果然,第二天那摊子在老地方又摆出来了。老妇见到问我:香椿咋样,不吹牛吧?
北方人爱吃香椿,椿芽的样子漂亮,味道也特别。据说香椿除了吃,还能治风寒、风湿痹痛、胃痛和痢疾。我吃香椿,图的咬春吉利,跟了季节吃东西是我固守的一条生活理念。
“门前一株椿,春菜常不断”。香椿有人喊作“树上蔬菜”,一般春分和清明萌芽,橙赤、红嫩的椿芽蜷曲如孩儿的粉拳,后慢慢舒展。后来有了大棚了,香椿便五冬六夏都有,且都带了过去唯在春天才有的鲜嫩枝丫。
香椿时节,父亲做凉面。凉面拌料有许多,其中一定有香椿。腌的香椿切得细碎,与胡萝卜、黄瓜、鸡蛋、麻汁等一道放在面条里搅拌,面的色块丰富,活色生香就有了吃的冲动。
有一回,北京的朋友到家里来,父亲说香椿刚下来,吃凉面。他把切好的香椿末拿与客人,让先闻了再捏一丢去尝。来客是个文人,香椿嘴里咂过,便吟了个歌谣,说的是北京人喜欢的炸酱面:“青豆嘴儿、香椿芽儿,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莴笋片儿,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焯豇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缨儿;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炸酱面虽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码儿。”
父亲说,一吃香椿面,你就忘了炸酱面。
那歌谣,我听得仔细,里面其实也说到了香椿。
吃面前,喝的酒,上了盘蛤蜊也上了盘香椿炒蛋,春就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