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春韭被列为时蔬第一,又因诗人的衷情,平添了一份温婉和雅致。
春初的韭菜,生于土中,长到四五寸,茎白叶绿,绿油油一片。
在古代,春韭被列为时蔬的第一位。古人在每年的正月初八这天,把韭菜和肉一起炒,再裹以薄饼而食用,称之春饼,这是春天的美食。
这凡俗美味,因为有了诗人的衷情,又平添了一份温婉和雅致。
某天春日,南朝诗人沈约偶有闲情逸致,褪去褒衣博带,着件短衫,察看自家的菜园,但见亭亭玉立,葱茏一地:初菘向堪把,时韭日离离。诗人忍不住剪去一把韭菜,想到割取还能速长,心生欢喜,野蔌剪不尽,春风吹又生。
但,山肴野蔌众多,它又如何脱颖而出呢?还亏了南朝隐士周彦伦(周颙)的现身说法,拉上了卫将军王俭和文慧太子萧长懋同台献艺,可谓“春韭”的最强代言人。卫将军问山中隐居人:“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慧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隐士的几句作答,何其让人神往,粗茶淡饭,戒荤全素,也可以色彩缤纷,清苦中独享一份清静。
到了唐朝,诗人与韭菜就发展出更深的缘分了。杜甫访问老友卫八,卫八是位处士,以山野之味待远道而来的好友,雨夜割来的春韭嫩嫩长长,刚烧好黄粱掺米饭喷喷香,再加上一壶好酒,杜甫诗兴大发,写下了千古名篇:《赠卫八处士》: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这样坦荡的友谊,后人羡慕不已。把酒话情谊,原来无需山珍海味,一把春初早韭炒鸡蛋,足矣!
在挑剔的美食家苏东坡的眼里,春韭实在是好滋味,一句“满园春韭随意剪”,何等潇洒。亭亭玉立的春韭赏心悦目,只要瞟上一眼便满口生津。在满园春韭里放飞自我,用美食愉悦心情,令多少人心驰神往。
再看湖湘三公子之一陈三立,看见道旁的菜田里蔬菜长得春意盎然,写下:韭甲菘苗纵复横,清渠倒引白虹明。游人指取春深处,恰有晴鸠一片声。韭菜叶,白菜苗,纵横交错,倒引来清清的渠水,美得像白虹鲜明。韭甲菘苗的背后,有沈约,有周彦伦,有杜甫,有苏轼……穿越历史空间的遥远回声。
先生与韭菜,还有一则趣味,民国二十三年,先生腰脚尚健,归金陵小住,以轻车载之游园,出中山门,见道旁秧田成簇,丰腴翠美,先生顾而乐之,语其车中同伴曰:“南京真是好地方,连韭菜也长得这样齐整!”闻者大噱,以为先生故作谐语,而先生穆然。先生写过“韭甲菘苗”这样的诗句,盖能辨菽麦,偶有混淆,是其心地浑厚质朴如此。
有时,我想,年老了,回故乡做一个菜农,只要有一片属于我的一亩三分地,种上一畦韭菜,在一夜春雨之后,去菜地里割下一茬茬经过了雨水润泽的韭菜,炒着吃,味道鲜嫩而爽口;包一顿韭菜馅儿饺子,透过薄薄的饺子皮,看到里面如翡翠般,绿莹莹的韭菜。在香气蒸腾中,读上几段关于春韭的诗词,该是多么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