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临近,无数大朋友、小朋友总会先把祝福送给一位长者:任溶溶。
今年5月19日,97周岁的任溶溶愉快地收到了一束束鲜花。虽说平素他对花草兴趣不大,但这些生日礼物在他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
还有令老寿星开心的是,他有了重孙女!
与往年一样,任溶溶的新书带给读者节日的欣喜。这次,他不仅准备了一份份“观摩券”,并热情邀请:我请小朋友来看戏。
看戏是任溶溶从事儿童文学之外诸多爱好之一。上海、广州的文化土壤培育了这位资深戏迷,甚至,剧本创作是他的文学“初恋”,只是一场大火吞噬了手稿……老人心中,始终藏着一个“戏剧梦”。
1 “游乐场”边的小过客虹口区闵行路上,建于1920年的“新康里”属于典型的海派老式石库门住宅。南北向的峨眉路,那时叫密勒路,密勒路西面是西新康里,沿街联排的两层砖木结构建筑中,有任溶溶出生并生活过五年的家。我多年前曾到西新康里探访,走进弄堂,十几栋清水红砖外墙的石库门,散发着厚重的沧桑感。原本通往三角地菜场的主弄道北出口被封死了,菜场也被一幢玻璃幕墙外立面的几十层高楼所取代。三角地与五角场、大自鸣钟、提篮桥、大世界、十六铺、八仙桥、徐家汇、曹家渡等地名,都是百年上海的经典地标。菜场三楼摊上的皱纱馄饨,是任溶溶难忘的美食。三角地一带,遍布华商和外籍侨民经营的绸布、服装、五金、医药、油粮、烟糖、食品、日用杂品和饮食等商店,五花八门。任家附近当时有片空地,就像临时游乐场,耍猴的,打拳卖狗皮膏药的,实在热闹。而任溶溶对木偶戏、连环画尤其青睐,看戏、看书的爱好从此没变。六岁那年,任溶溶随父母回到了广东,他与上海一别十年。父老乡亲对广东戏情有独钟,年幼的任溶溶对家乡戏的内容大多不感兴趣,只因陪大人们观看次数多了,他也学会了哼唱几句。家乡的新式教育,为任溶溶打下了国文、国语的坚实基础。在老师的点拨下,他与同学们排演过小品。任溶溶穿上睡袍,裹上头巾,扮演一个助老扶弱的犹太人。小学毕业时要开联欢会,任溶溶与几个同学自编自导自演。他根据电影滑稽短片,编了一出《理发店》,并上台出演顾客。夸张的大剪刀道具、幽默的情节,演员笑得演不下去,观众乐得人仰马翻。
1929年刚到广州
1938年春,任溶溶重返上海。父亲任翰臣把儿子送入了有名的“广东学校”——岭南中学。一学期后,任溶溶又转到雷士德工学院初中部。他的四川中路腾凤里新家,距这两处学校都不远。他是附近诸多影院、剧场、书店的常客。腾凤里到外白渡桥,一箭之遥,星期天他就去外滩黄浦江边看书复习。上海的沃土与岭南的风情,滋养着茁壮、无羁的树苗。中学时期的任溶溶一度与剧作家的梦境也很近。有一次,他被厄普顿·辛克莱的小说《屠场》所打动,于是下了一番功夫把它改编成了剧本。任溶溶在拉丁化新文字研究会认识的“老大哥”倪海曙,饶有兴趣地对剧本进行了普通话读音的校正。一位朋友读了任溶溶的剧本,很有把握地表示要拿去排练、演出,谁知这个朋友家不久偏偏起了一场无名之火,剧本化为灰烬。“初恋”夭折后,任溶溶迈上儿童文学创作与翻译之路,但他的戏剧情结并没有化解。2 经久不衰的“小白兔”读大学时,任溶溶又迷上了话剧、京剧。他阅读的文学书籍中,曹禺、夏衍、于伶、莎士比亚、莫里哀、易卜生、萧伯纳、奥尼尔、王尔德等中外剧作家的作品占了相当部分。相比之下,他读长篇小说的耐心就差了很多。剧本容量相对不大,语言凝练,情节曲折生动。任溶溶创作的童话、儿童诗之所以广受读者欢迎,戏剧艺术对他的熏陶和启迪,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儿童诗中,任溶溶让小读者猜谜,植入源于生活的情节,来一段有趣的故事……如何吸引孩子、调动他们的耐心,这位老戏迷可谓炉火纯青!任溶溶30岁那年的6月15日,他在上海人民大舞台看了一出很特别的戏:著名儿童戏剧家、国家一级导演任德耀执导的《小白兔》首演。这部4场独幕苏联童话剧,正是根据任溶溶1952年翻译出版的米哈尔科夫的童话剧《神气活现的小兔子》,经孙维世改编而成。在美丽的大森林,兔子们常受到狐狸和狼的欺侮,幸亏老黄兔搭救,小白兔才有惊无险。一天,猎人在树荫下休息,小白兔乘机偷了他的枪,夺回了被红毛狐狸霸占的家,从此骄傲起来。夜里,小黑兔发现枪里没有子弹,多嘴的乌鸦得知后告诉了狐狸和狼。狐狸和狼设圈套骗出小白兔,骄傲的小白兔麻痹大意。危急关头,老黄兔一家救下小白兔,猎人击毙狐狸和狼,兔子们开始了幸福平静的生活……看到小观众们沉浸在剧情里,任溶溶感到无比甜蜜。在任溶溶数百种儿童文学译作中,儿童剧、童话剧数量不多。其中最早的,是1949年出版的苏联三幕童话剧剧本《神奇的颜料》,而《神气活现的小兔子》与同年出版的《雪女王》、1961年的《十二个月》上演后影响最大,至今仍是儿童剧演出的经典保留节目。仅据1952年首演到1985年2月的统计,《小白兔》共演出655场,观众达78万多人次。在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众多优秀演出剧目中,创下演出场次、观众人次之最。今年12月,中福会上海儿童艺术剧院将复排演出《十二个月》。“儿童剧不仅是为了今天的观众,更是为了明天的观众和观众的明天。”一位国外戏剧家说得好。任溶溶今年给读者准备的礼物之一,就是他翻译的两个苏联童话剧本:马尔夏克的《十二月》和施瓦尔茨的《雪女王》。“我请小朋友来看戏!”任老在新书封面上吆喝,老戏迷心里装的始终是读者、观众、明天。青岛出版社出版了任老的儿童诗选和儿童诗图画书后,又将推出他的两本回忆童年的散文集《我这样快乐长大》《小时候的风味》。
预定下月出版的新书
3 每天屏会的小溶溶最近半年多,任老双喜临门。五个月前,大孙子任一行的女儿晓溶出生了,任溶溶欣喜地当上了曾祖父。而之前半个月,任老太爷又荣获2019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特殊贡献奖”!“任溶溶”,这个借用女儿名字而来的笔名问世已70多年。在父亲光环下真正的任溶溶,一直是我和许多读者想要了解的。任老挥笔,天南海北,但对女儿任溶溶却一笔带过。溶溶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她上小学时就显出运动天赋。升初中,溶溶被保送到市青少年体校,上午上课,下午训练。初一那年,她在训练中意外受伤。快乐背后的儿童文学作家、翻译家任溶溶常常与烦恼相伴,这使真正了解他的很多人更添敬意。时光无情,岁月如歌。任老的次子荣强也已是外公了,他仍会不时忆及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戏院看戏,到浴室泡澡,上饭店或咖啡馆吃夜宵、吃点心。荣强说自己比较听话,学习成绩也可以,所以他跟着父亲外出的次数多些。任溶溶的三公子荣康远居海外,事业有成,他仍为父亲处理出版事务。去年10月他来到上海,等处理好手头的事务,他携妻前往香港探望尚未见面的孙女,不料新冠疫情暴发,荣康夫妇不得不返回加拿大。疫情阻断了亲人相聚,但隔不断亲情的互动。太爷爷思“溶”心切,于是下达指示:每天要给我发几张“一行小囡”的照片,我要天天看看她的新模样!孙儿小时候与爷爷一样钟爱玩具,房间里摆着近百辆车模。“妒忌”的爷爷也是孙儿佩服的玩伴。爷爷的要求怎能不响应?
任溶溶与长孙任一行
于是,世上童话般的独特一幕拉开了:孙儿任一行每天拍下“溶三代”的可爱模样,然后通过微信发给父亲,荣康夫妇对着孙女温存一番后,晓溶又越过大洋来到太爷爷的怀抱。太爷爷凝视着屏幕上的小溶溶,连夸:“好白相,好白相!”他戴着呼吸机面罩,嘴唇微微嚅动,太爷爷似乎又在轻诉:一行小囡,小飞人,小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