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茶馆不是解渴的,澡堂不是洗澡的,如同酒店不是喝酒的,都是用来交际的。同样是交际场所,跳舞厅与咖啡馆不同,咖啡馆是皮包水,浴场是水包皮,舞厅是皮搭皮。

十日谈 | 李大伟:办公室的茶水间———咖啡店-LMLPHP

如果合并同类项的话,咖啡店与茶馆店,相似度最高,却似是而非。都是卖水的,都糅入了时间,就贵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卖的是时间,当然贵,因为是水货,所以利润高。一杯咖啡在家喝,一元不到,在咖啡店三十起售。为什么不在家里喝呢?咖啡馆是最好平台,位于你我三八线,双方可以保持矜持。

同样卖水的,咖啡店讲究敞亮,所以都是在一楼,落地玻璃,甚至沿街露天。茶馆店喜欢幽静,所以都在二楼,都有包间。相比咖啡馆,茶馆是吊脚楼,咖啡馆则是滚地龙。同样谈恋爱,年轻的在“滚地龙”里喝咖啡,坐在落地窗后面,光明磊落。咖啡馆只有大堂,如食堂;只有通铺,如青年旅舍,光天化日之下,对中年男女不合适,年轻人谈恋爱,中年人劈情操,去茶馆包间更合适。买单时刻,最能看出彼此的暧昧关系。年轻的喝完咖啡,男方买单。如果AA制,男的有点“沙“(沪语:沙:榨不出油)。女的买单,那是倒贴户头!浦东大娘子,吃煞侬爱煞侬。中年的喝完茶,女的买单,那是夫妻,结完账,勾着男人,一柳三摆走了。

谈大事,往往在茶馆,比如签房产买卖合同,借茶馆包间,咖啡店太吵。毕竟几百万上千万的买卖,上百元的茶资牦牛拔毛。谈琐事约在咖啡店,有一句没一句,听得见听不见都没关系。

相对茶馆,咖啡馆太单一,除了咖啡,充其量还有一点面包点心,还是配送的,相当于盒饭,不同处,工地上蹲着吃,咖啡店里坐着吃。茶馆店花头就多了,喝茶、点心、打牌、搓麻将,饿了来一碗面,考究一点的,再加一份浇头,一不小心就成了饭店。选用经济学术语:产业链长。甚至反客为主,打麻将为主,喝茶为辅。

茶杯容量大,能续杯,或牛饮,或细酌,座侧蹲着一壶水,所以茶馆店一定内设厕所。咖啡店未必,喝一杯就是一杯的钱,越高档杯越小,磨蹭半天,有汗无尿,所以咖啡店往往不设厕所。东海咖啡馆换外汇的打桩模子,一小杯消磨半天,守株待兔,等待大户光芒驾到。于是老半天吮一口,这叫优雅。含在嘴里,这叫功夫。茶馆店里你可以很俗气、很真实地活着、笑着、谈着,甚至可以穿背心。咖啡店则不然,一身正装,比如西装西裤,皮带皮鞋,我望而却步,因为我从不穿西装,仅婚礼一次,穿过黑西装,至今悬挂在衣橱里,那个很“装”的李大伟呆头呆脑立壁角,永远立正,不曾稍息过,像在念悼词。

大热天隔着玻璃,看到一群一身正装的饮客,我总是好奇:怎么顶着烈日过来的?噢——咖啡馆多集中在CBD里,商务楼集群空间,穿过空调长廊、大堂,推门走入隔壁咖啡馆。原来,咖啡馆是办公室的茶水间,但依旧很拘谨。不过这个茶水间要付费的。

06-06 16:04